雲淇
雲淇

生命的意義是啟發,生命的本質是平等。

臺北送我的禮物:聲音

於我而言,臺北是一種長大的象徵,因為我的家鄉不在這裡,當我在臺北,一切都必須靠自己。

大學畢業後,在臺北市應徵了一份助理的工作,在新北市租了一間六坪的小套房,這是許多定居在臺北的人群縮影,我如同列隊的幽靈一般,重複著大家的形式,在臺北,大家追求的東西也幾乎相似,一個不錯的資歷、一份不錯的薪資,我也曾經是,可能在我們的孩時,內心已經築起一個條件很不尋常的典範,「都市離理想最近」、「跟多數人一樣一定正確」。

事情如同生命總是會進化,原先的本意是尊重多數人的決定,這是從小受到的教育,爾後的少數人變成了「是我的問題,我很怪、我與別人不同」,漸漸地,自卑不斷打開每一扇淺潛意識的門。

我從臺北那裡得到最多的是「聲音」,這個城市太熱鬧了。

上班前,先在最近的早餐店買一份起司蛋餅、一杯鮮奶茶,蛋白沒熟透的蛋餅最軟嫩,是我最喜歡的口感,它也淡淡地,成為了記憶中臺北的碎片。

老闆娘的「謝謝」,是一天早晨的開始。那天的開頭,與其他日子沒有不同,一邊聽著廣播一邊工作,時常覺得廣播主持人好厲害,可以一個人說著不同的話題,維持著好長的時間。

工作室樓下的路人聲窸窸窣窣、車子的聲音轟轟作響、電器的聲音也發出著細碎雜音,與過往沒有什麼不同,然而我們沒察覺到的,都隱藏在瑣碎裡,那天我的聲音多了一個頻道卻沒有被發現。

最一開始,我聽到的是有個聲音,一直喊著我的名字,那是啟發我人生的一切開頭:幻聽。

夢境,是人類的睡眠作業,會在入睡的九十分鐘後開始。我們相信著在夢裡聽到不存在的話語,甚至還有解夢的說法,但卻無法相信,清醒時,這樣的聲音是存在的。在夢裡時,現實中什麼也沒發生,也沒有人來過,我們卻可以對話、聆聽甚至理解,醒來後,不但不覺得不正常,還會將其淡忘。

而我當時相信著這樣的聲音,只是是在清醒時,並且是在耳邊響起。

下班回家都是以捷運代步,走路回套房的路上車水馬龍,非常吵鬧,但我感覺到議論紛紛的交談聲一直緊跟著我,自卑感作祟,我認為是我身上有奇怪的地方,而不是想著對抗。每當這種心態膨脹,我總是會想縮小自己,想像著有張蓋著桌布的長桌,我躲進下面。

世界清醒的時候,充斥著真實而平凡的聲響,覆蓋著若有似無的聲音,我察覺不到任何不一樣,當世界漸漸沈睡,慢慢的,就像拉開布的藝術品,它接近存在了。

這個頻道並非慢慢大聲了起來,而是我越來越專注它,它叫著我的名字,一開始,我以為只是接近名字的話語,發現是叫著我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法是覺得有人跟蹤我回家。

我也不敢查看窗外,如果真的有人跟蹤我回家,而我探頭了,那我的確切住處就曝露了,所以我任由聲音喊著。

「我來找妳了」是它的第二句話。只因為我在內心想著「為什麼一直叫著我的名字」,而它回覆了。我驚訝於它知道我在想什麼,這已是不知過了幾天的進度,在第二句說出以前,僅是叫著名字以及細碎的討論聲而已,我當時還想著,「他們」只是在鬧著玩,因此當我走在路上,「他們」沒叫住我,一切都可以因為自己的「以為」,產生很多解釋、建立很多連結性,導致無法不去相信這一切。

其實從我小時候開始,就時常在睡夢中被一群人的討論聲吵醒,有時也會被雜訊聲吵醒,從睡夢中醒來時,聲音會慢慢消失到逐漸無聲,這種情況都發生在半夜,也許這個聲音,已經跟著我近乎一生,只是我不曾留意過。

「有個人跟蹤我回家,甚至還跟蹤到我上班的地方」是我對於幻聽的初期心態,那陣子疑心病很嚴重,甚至以為有人潛入我的租屋處,安裝針孔攝影機,於是,我動手拆了租屋處廁所的毛巾架。

現在科技這麼進步,也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已經有人製造了可以讀心的生化武器,或者我的頻率,跟某個不同時空的人連結上了,也是可能發生的,我相信著這世界一切的可能性,也是因為相信所有可能,成為了我的弱點。

於是在知道可以對話後,我開始在內心說話,跟幻聽對話。我曾坐在租屋處的樓梯間等著「人」來,但我始終等不到人,現在回想回去一切都很混亂,就像碎掉的紙一般,我需要拼拼湊湊才能讀懂意思。

聲音也說過「我愛妳」,也指責過我不說出心裡話,以現在的我看回去,我認為這是自卑的我,送給自己的禮物,我在意的討論聲,彰顯了我的自卑;而指責聲,是一種心疼。這些都是生命的絮語,在告訴我要多愛自己,我很高興臺北送給我的這份體悟,讓現在的我回想回去,一切都是愛。

「思覺失調症。」

這是醫生對我下的結論,當時的我對於精神病沒什麼了解,我對於醫生說這是一種病很不滿意,因為我清楚的注意到,聲音在電箱附近會特別大聲,坐著兄長的車子時,聲音像是沿著電線桿行徑一般追過來。

我認為世界上,有著很多事情與存在,我們無法得知,但它們確實存在著,這份體驗,讓我開啟了內心的探尋之路,我開始注重於每件事帶給我的感受,而不是事情的結果,也開始重視心理疾病,看了書、看了網路文章,同時我也尋找著聲音的答案,開始研究靈魂學。

哥哥帶我去過宮廟,師父說,他沒看到我身邊有東西,但幫我問問神明是否願意幫我,當師父再出現時,轉達了神明的一句話:「她很聰明,可以自己解決。」

當時解決辦法就是吃藥,真的很有效。

在那之後,我回家鄉休養了,在吃藥的兩個禮拜後,我跟母親在田野散步,聽見了吼叫聲,自卑的我在內心一直道歉,這時空中又出現了一句話:

「她到底都聽到什麼聲音?」

這句話的出現,我開始認真傾聽我所聽到的聲音,原來剛剛的吼叫聲是機車的引擎聲,而田邊的水流聲很像哭聲,各個角落充斥著風吹草動的聲音,但我把這些聲音放大聆聽,導致聲音有時候是失控的,這對當時的我而言,是一種負擔,我曾因為吼叫聲,發抖焦慮的在原地打轉一整天。

我吃了半年的藥,覺得一切已經好了,於是請醫生幫我停藥,我又回到了臺北生活,但在停藥三年後,又復發了。當時我看了很多關於靈魂的書籍,這些書籍並沒有科學根據,但就是有幾句話會擊中我的內心,讓我覺得受到療癒,這似乎就是目前流行的「書目療法」吧?而這些書籍的內容,都影響著復發時聽到的內容。

有次復發聲音像是從夢中跑出來般,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如同兒時睡覺那般,在半夢半醒聽到一群人的說話聲,之後,夢境變成了兩層,我在夢裡睡著,並聽到虛幻的聲音,情況都是健康並且愉快的,「我們」很開心的對話,也可以討論書籍裡的事情。

在聲音還沒完全跑出來時,有一天,我做了一場非常清晰的夢,我夢到我一醒來人在醫院,我的母親躺在病床旁說,快過年了,而我躺了五年。

「妳其實在昏迷中,妳要先回家。」這是那次復發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其他幾乎都忘光了。

有沒有思考過,其實我們的現實生活才是一場夢境,我們可能是其他的生物,或者,我們可能已經在長大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真實的我們並沒有繼續長大,可能正躺在病床上,可能在某次的睡醒已不是真實的清醒。

我相信了這個聲音,於是我又回到母親身邊了。

接著又服藥而聽不到聲音,但我有發現,每一次的復發都讓藥效越來越關不住。

最後一次的復發是在2023年10月,就沒有再關掉過了,但不同以往的是,耳邊聲音不再猖狂,就算說了話也很遠,甚至於,我不想聽可以不聽,只因為悟到這個幻聽的根本就是自己,並且開始跟潛意識對話,使狀況開始好轉。

耳邊的幻聽總是激近真實,它會跟目前身邊碰到的事件有重疊,說著關於目前專注於某件事物的事,所以「我們」,有幻聽的「我們」,罹患思覺失調的「我們」,大多都是保持著開放的心懷,本身願意接納,所以會相信聲音的存在。

我們每個人都在尋找著一些東西,可能是金錢、可能是權利、也可能只是一個愛人,其實這些東西的背後,都只是在尋找自己,「優秀的自己」跟「別人眼中優秀的自己」,我們都在尋找著缺乏的東西,然後去補足它,但其實不需要特別尋找,因為活著就是最大的挑戰,課題會自己來找我們,跨過後,我們將看見最完整的自己。這是我在發病後最深刻的體悟,這場病,啟發了我很多關於生命的憂愁與喜樂,也開啟了我探尋生命的道路。

「每個不經意的事情,成為我們的生命。」

我相信患病是我必需要遇到的,對自己負責,就是療癒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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