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今年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看到有人用四个字总结的时候只能想到“不愿回忆”——就连勉强活着、摆烂摸鱼都还能算得上是能够回想，但我的这前半年除了痛苦和耻辱，就没有别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吃褪黑素或者不喝醉就办法睡觉，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失眠——很有可能就是失眠，只不过是之前很少失眠，所以对失眠的感觉陌生又恐慌。但我心里知道其实就是一个早就对我张开的网终于接住了我。而且那些下坠感、痛苦和耻辱感、居然比我活着的感觉更加鲜活，乃至于再回忆一次就只是再拿刀子划自己一次罢了。

耻辱。在想为什么年轻人要过得这么苦呢，大家只是活下去就用尽了所有力气，我们还能创造什么呢，还能为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文明留下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有。陀翁写的“为这样的大厦添一砖一瓦”，倘若我有哪些瞬间没有感到无比痛苦、无比不能适应，也会让我感到耻辱，我会为自己的适应、自己的机敏、自己的虚伪软弱矫饰感到痛苦，为自己在这样的一切中居然还能够呼吸下去而感到痛苦。再也没有力气做自己当初如此想做的事情，用尽了一切努力的方法靠近、进入新闻业，最后只能感觉自己被机器吞噬掉了——而倘若我无法改变、无法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也就配不上那些。再走向它之前，我就已经被自己想要的世界开除掉了。

我太明白自己的卑劣了。我胆小软弱却还足够聪明、很乖、很便利、从来不会给别人找麻烦，成功长成一件好用的工具，总是能够很快适应自己讨厌的东西、讨厌的环境。活下去的过程就是劝自己松懈的过程，一点又一点地松懈下去，苟活到了现在，也好像从来没有活过。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过程中停止讨厌自己。想删去所有记忆。想删去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的怀疑，想删去恋爱中冷漠又残忍的自己，想删去工作中软弱又动摇的自己，想删去虚弱疲惫的所有时刻，想删去朝内生长的刺，能不能不要再面对爱面对期待面对嫉妒，能不能不参与不被参与无关的人生，能不能不要出生，为什么多活一秒，都好像只是在制造更多错误。从未面对过自己曾经被许诺的未来，我和那些真善美、自由、公平正义、呐喊、反抗、团结一致、好人有好报，永远都是在看小时候看过的漫画，我和它们的交集就是在做一个好孩子的路上被引诱进岔路口，上课时分神做白日梦，最后得到的只有成绩下降被叫家长。

为什么我必须要学习接受这些呢。我不想接受，我接受不了，我没办法骗自己，我没办法长成一个从容的成年人。没有死的理由仅仅是死太痛了，想在自己死之前看别的人、别的东西先死。活着能变成一样见证吗，我自己已经如此耻辱，我希望能看到那些人、那些东西死得比我活着时候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