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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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物理到電機工程再轉到資訊傳播,最後落腳在社會學。衣櫃拿來當書櫃擺的人。我常在媒介生態學、行為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哲學游移;期盼有天無產階級可以推倒資本主義的高牆的兼職家教。

🎥🎞️📝《富都青年》| 超越語言的非語言

透過《富都青年》,我們可以重新思考,那些同樣也生活在馬來西亞,卻被刻意忽視的無國籍者、在富都苟延殘喘的靈魂,也是馬來西亞的子女嗎?
2023 年電影《富都青年》描述底層無證移工的兄弟檔,吳慷仁(阿邦)、陳澤耀(阿迪)領銜主演。來源:《富都青年》電影劇照

《富都青年》是一部 2023 年上映的馬來西亞劇情電影,由導演王禮霖執導,並由吳慷仁和陳澤耀主演。故事背景設定在吉隆坡的一個社區,名為「富都」市場,實則龍蛇雜處。

故事講述阿邦(由吳慷仁飾演)和阿迪(由陳澤耀飾演),兩位住在富都老社區的兄弟。阿邦沒有公民身份證,而故事圍繞著底層勞工辛酸展開。電影呈現了東南亞無證移工和底層生活的殘酷現實,並透過阿邦和阿迪之間的兄弟情深,無證移工的求生掙扎。


不是家人卻比家人更緊密

《富都青年》的英文片名非常有趣

Abang Adik

Abang Adik 其實是馬來文,Abang(阿邦)是哥哥的意思,Adik(阿迪)則是代表弟弟,兩個字合在一起便是有了「兄弟」的之意,而片中刻劃吳慷仁與陳澤耀的催淚兄弟情,飾演一對沒有公民身份證的兄弟,在富都巴剎裡艱難求生。

Abang Adik 其實是馬來文,Abang 是哥哥的意思,Adik 則是代表弟弟,兩個字合在一起便是有了「兄弟」的之意。來源:《富都青年》電影劇照

阿邦與阿迪之間的兄弟情其實並非源自血緣,然而,在電影中阿邦願意為了照顧阿迪,不惜赴湯蹈火,勸戒他不要走歪路、找個得體的工作並且好好存錢。既然兩人沒有血緣,那麼,如此緊密的兄弟之情又是從何而來?

由日本導演是枝裕和執導的《小偷家族》(万引き家族)有一句格外引人深思的台詞。在「小偷家族」中扮演媽媽的信代問了警方:

「只有生沒有養,能算是父母嗎?」

將信代的質問反面解讀,我們也能試著問:只有養沒有生,就不能算是父母嗎?更精確一點地問:如果沒有血緣關係,就不能養育兒女、照顧彼此嗎?

因為信代的身體狀況導致她無法生育,換言之,信代永遠無法成為有孩子的生母,所以她把沒有血緣關係的祥太以及玲都視為己出。然而,諷刺的是,祥太、玲都是選擇遠離親生家庭的孩子,兩人逃離了屬於自己的避風港,在沒有關係的陌生家庭找到了親密的歸屬。

信代透過實際的付出,給予家族成員彼此缺席的愛。小偷家族中的每位「家人」,都是互無交集的成長背景,彼此之間都沒有血緣關係,但因為他們追尋的都是生命裡缺失的「連結」,而將彼此匯聚在一起。

《小偷家族》(万引き家族)。來源:電影劇照

在《富都青年》中,也能看到如類似的人物設定。在劇中,我們僅能得知阿迪有個未曾露面的爸爸,當 NGO 工作者終於幫阿迪奔尋到他的生父,阿迪卻心頭上火,拒絕見自己的親生爸爸。而阿邦,更是沒有家人。

對阿迪而言,唯一能稱得上是家人的,便是從小生活在一起的阿邦。阿迪曾對阿邦說

「我沒有家人,你才是我的家人。」

在生活上,即使阿迪一直四處給阿邦惹事生非,那也無妨,因為阿迪仍舊知道阿邦會在急難之時,給予一臂之力。在血緣上,即使阿邦不是阿迪的親生哥哥,那也無妨,因為阿邦早就把阿迪視如己出,當成自己的弟弟在照顧。

兩人彼此間的信任,早就超過家人的血緣。在患難之時永遠陪伴著彼此,在閒暇之時共享著歡樂,在離別之時各自留下熱淚。正如電影的海報標語

在這殘酷的世界,至少我還有你

超越語言的非語言

吳慷仁飾演的阿邦在劇中是聾啞人士,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多數時候僅能透過手語、臉部表情、肢體動作和外界互動。這個人物設定,使得阿邦和外人交流的時候永遠有一層「語言的失落」而轉向借助其它非語言訊息和他人交流。

吳慷仁飾演的阿邦在劇中是聾啞人士,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多數時候僅能透過手語、臉部表情、肢體動作和外界互動。來源:《富都青年》電影劇照

在和他人交流的時候,我們都需要仰賴「語言訊息」(如:用字遣詞、使用的語言)和「非語言訊息」(如:語調、口音、肢體動作、臉部表情)。實際上,在每一次溝通的過程中,我們說出的話只占整體印象 7%,而非語言訊息的占比約 55%。換句話說,比起我們說什麼,我們怎麼說來得更為重要

阿邦的人物設定,反而讓觀眾有機會跳脫聽人習以為常的聲音世界,轉而反思:在沒有聲音的世界,我們如何與彼此交流?

「觀察。」

吳慷仁在許多訪談以及映後座談提到,阿邦的演員功課,便是長時間與馬來西亞的聾人一起生活,近距離觀察不同職業的聾人如何與他人互動。「聾人的反應跟聽人不太一樣,他們多半是用『看的』跟外界互動。」吳慷仁特別提到,阿邦在劇中都是看到東西才有反應,像是:影子、掉落的物品。

聾人的反應跟聽人不太一樣,他們多半是用『看的』跟外界互動。來源:《富都青年》電影劇照

當人們少了一個與世界互動的感官,對周遭的理解也就少了一個向度。

試著做個練習:單腳站立。相信多數人都能保持平衡,就算不小心歪了也能及時調整;然而,當我們閉上眼睛時,單腳站立就不再是個簡單的活了,不時會傾斜、跌倒,任何一個外物碰到我們都會格外受到驚嚇。

當人們失去一種感官,身體反而會自動調配剩餘的感知比例,以新的感官腳本重新與世界互動。當我們閉上眼睛,雖然失去視覺的向度,但是身體的其他感官反而被放大,特別是觸覺。在聾人的世界,雖然沒有聽覺的向度,但是其他感官同樣也因此被放大,特別是視覺。

聾人因為聽不到語言訊息,因此更加費心傳達、解讀非語言訊息,阿邦在片中 15 秒無台詞的對白,反而成了最震耳欲聾的吶喊。吳慷仁也因為這段精湛的演出,榮獲第六十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作為觀眾的我們,這段沒有文字的手語詮釋,結合臉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的獨白,反而超越了文字的力量,在所有人的內心造成難以平息的情感漣漪

聾人因為聽不到語言訊息,因此更加費心傳達、解讀非語言訊息。來源:《富都青年》電影劇照

那是我們無法閉上的雙眼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要直視自身最不堪入目的地方,並且有能力包容這些刻意被忽視的傷痕。英國戰地攝影記者 Don Mccullin 除了深入戰事前線取得第一線的目擊影像,他的拍攝主題也多半圍繞著失業者,貧窮的勞工階層,以都市中的衝突。

「你不能在飢餓、悲慘與死亡的水面輕輕踩過,你必須跋涉而過才能紀錄他們。」

透過這些影像的凝視,Don Mccullin 認為人民除了看見這個世界嘆為觀止的奇景,也該回頭看看它醜陋不堪的一面,「那些畫面,是我們無法閉上的雙眼。

英國戰地攝影記者 Don Mccullin 認為人民除了看見這個世界嘆為觀止的奇景,也該回頭看看它醜陋不堪的一面。來源:Getty Images

《富都青年》圍繞著那些被社會邊緣化的人們:無證移工、跨性別者、聾啞人士。導演王禮霖希望透過《富都青年》讓世人看見富都的無國籍者,「他們出生在這裡,哪也去不了,活生生就像是這個社會上的靈魂。

在劇中有一個特寫鏡頭,寫著一段宣言

我們都是馬來西亞的子女
Kita anak Malaysia

馬來西亞是個多元種族的國家,匯聚不同的民族才造就了今天的文化繁榮。透過《富都青年》,我們可以重新思考,這句宣言的「我們」是否早已排除掉了社會上的某些人?那些同樣也生活在馬來西亞,卻被刻意忽視的無國籍者、在富都苟延殘喘的靈魂,也是馬來西亞的子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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