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 Ming
Wu Ming

You don’t know until you try (I write when I have occasion, and sometimes I have no occasion. ) Wuming@liker.social

看到從前的香港

致香港的情書系列

許多人覺得日本已陷入經濟失落時代,初時以為只是十年,然後又十年,再然後又十年。David Pilling 在”Bending Adversity: Japan and the Art of Survival” 一書中帶出日本的特質。2011年大地震、海嘯與核災三重災難,日本擁有強大面對逆境的能耐,從採訪一些日本經濟學家,作者發覺泡沫時代以來的日本,經濟情況並不如外界想像的悲觀。 


我在Amazon Prime 購下David Piling 的2 本書, 一本是”Bending Adversity: Japan and the Art of Survival”, 另一本是”The Growth Delusion” , 我喜歡David Pilling 探討經濟增長的風格,把很深的概念簡單化,遺憾是”The Growth Delusion” 在疫情前出版,事隔幾年,世界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還未開始看”The Growth Delusion”, 不過從他訪問不同階層的人去探討日本,明白他的風格是從不同生活角度帶出一個立體化的日本。


其實理解一個國度很難,David Piling 提出的日本逆境智慧,我相信很多日本人自己也不為意,因為逆境自強和後逆境韌力出於自然流露,外人看在眼裏覺得「噢,日本,你知道原來你很堅強,能屈能申嗎?」 


正如香港有年200萬人上街遊行示威, 街頭和平有序,零罪案,零搶劫,看到有救護車要駛過,人羣像摩西過紅海的場面,自然分開2 邊,好讓救護車通過。那年,途經銅鑼灣的巴士司機,巴士乘客會揮手支持,就算政見未必相同也欣賞汗流狹背的堅毅。香港那麼濕熱,一步一汗水,然後的日子,大家都是寒天飲雪水,點滴在心頭。


那年我在韓國工作,第二天一踏入酒店的cafe, 平時跟我說笑的餐廳女職員送我一個自家制的肉桂卷並說 “Bravo Hong Kong” 。甫坐下昨天認識並交換FB 的美國夫婦對我 Thumbs Up, 我說我在這裡呀,昨天遊行,我都沒有去,簡直受之有愧。 那對夫婦繼續說, 如果在美國或歐洲,那麼多人一早已大亂了。 當時我才知道香港的特質,在他人眼中原來香港人很型仔。


不過我對香港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尤其近年,除了陌生外就是不明白,不過又明白啞巴的智慧,不明白就不說話。黃鴨是可愛香港呀?那就可愛吧。 不說不錯是生存本領。 還是工作,回家,吃飯,睡覺,再工作。 


來英半年,我對英國也不是很了解。新聞說英國經濟很差,比俄羅斯還要差,息口扯高又帶來按揭市場爆破。未爆的,不過很多人也說:「就爆,就爆,就爆。」移英2年的朋友想置業,問我意見時,我也告訴她「人哋話就爆!」 


鄰居也相信英國經濟差,大家搭𨋢時她滔滔不絕地論衰退,最後一句她交待自己下星期坐Regent Seven Seas展開11天往希臘的郵輪旅行。 那麼3 分鐘前的衰退論呢? 平行時空來得太突然,只好匆匆祝她旅途愉快。


我放眼倫敦大街小街,Liverpool Street, Dean Street, Baker Street, Leather Lane及自己的high street,各間cafe, 酒吧大致多人,就算不是滿座,也絕不冷清。我家附近的Cafe,平時只提供蛋糕和咖啡,早餐煎隻蛋的雕蟲小技也懶得做。光憑西餅咖啡盛惠£8及經常漏單的狀態下,也可坐滿半個餐廳。我感覺不到經濟差。 然而政府說通脹稍微喘穩,我又感覺不到。


經濟好不好的結論很難下,不過來英旅行2星期的朋友就一槌定音說:「英國經濟不好。」 此點是的,路人甲,乙,丙也認同,不過馬照跑,舞照跳。此下我突然發現英國多麼像香港,香港多麼像英國。


前天我到Farringdon 遊蕩,一出站憑感覺向左行,然後見路就行, 我發覺街尾有間名Argyle 的pub, 不禁回心微笑因為我看到亞皆老街 (Argyle Street)。 亞皆老街是香港其中一條街道,位於九龍城至窩打老道的一段,是傳統富戶及中產的聚居地,和香港的亞皆老街沒有什麼生命交疊,不過在外國看到熟悉的名字,像遇上一個舊友。


在英國久了,自然會發現許多香港影子,很多香港街道的命名都源自英國的駐港港督,例如香港的羅便臣道就以香港第5任港督夏喬士·羅便臣爵士(Hercules Robinson) 命名。 英國也有條羅便臣道(Robinson Road),其位置就是在Colliers Wood (郵編SW17)內的一條小路。 


近日在內地小紅書爆紅的香港麥當勞道,是以第6任港督麥當奴爵士(Sir Richard Graves MacDonnell)命名。 中文譯名跟麥當勞叔叔一様,不過其英文則是MacDonnell 而不是McDonald。 恰巧英國倫敦東部(郵編E7) 也有條MacDonald Road, 名字也是跟McDonald略為不同,原來當麥當勞叔叔尚未全球滲透時,「麥當勞道」一早已早著先機,登陸英國及香港,各自平行時空地存在。


香港的亞皆老街同樣源自英國,不過那是19世紀末的一艘英國商船名「亞皆老號」。看見英國的Argyle, 不禁拍一張照片,沒有小紅書那種熱情澎湃,沒有勇氣把自己的頭跟Argyle 連上,再大字型飛翔式拍照。只是在遠方靜靜地拍張照片。大家微笑點頭,我往右行而Argyle 在左方目送我。 


我忘了轉右的街道名稱及區域名牌,不過斜斜的巷,2旁都是美食亭,有印巴美食,西班牙飯,回教咖喱羊,素食等。每個攤檔人頭湧湧,放午飯的辨工室女郎,男士,穿西裝的,smart casual 的,穿着高跟鞋手裡勾個小手袋的,通通有序地在不同美食亭外排隊。 


£10一盤西班牙飯,是英國基本外食的價錢起點,大大一盤,絕無欺埸。 食檔以外就是生果檔,£1 / 2個牛油果很便宜,不過我家附近的露天街市£1 / 4 個,食物價錢是分辨地區經濟的明燈,越有經濟能力的地區,食物價錢也越貴。想起自己常常能買到£1 / 4 個牛油果不禁嘴角微微上揚,洋洋得意,突然愛死那露天街市,此才是造福萬民。


一路直行有條斜路,人流上斜下斜的景況像昔日中環,從前爸爸的寫字樓在中環錦安大廈,他有時會帶我上班,下午放午飯時爸爸就帶我到附近街市買午飯,小小個子向上望時,望天不見天,看到的只是大人的背部,向前看是腳,向側看是爸爸的手。 那條道路不知叫什麼名字,又是上斜落斜,兩旁是魚旦車檔,熟食車檔,路過時爸爸用手擋住我臉,生怕熟油烙在我臉。 


現在的我在那些美食檔駐足觀看,不太怕熟油因為排在前面的人羣很多,從斜路下方向上望,人山人海好不熱鬧。香港從前很多街邊檔的,我估計當年港英政府廣發小販牌照,可能也是借鏡英國,明白一個魚旦擋可以養活一家人,卑微但富尊嚴,誰不是自食其力。那是白領與基層共同創造的昔日繁榮,一張小販牌成了一道窗口,使許多家庭往上流。


Farringdon 有很多特色餐廳,小cafe。 地獄廚神Gordon Ramsay 的Street Burger 也在附近。 我喜歡欣賞咖啡店的不同裝潢風格,有的走低調美,有的走工業風,我進了一間家庭小店,專售咖啡,茶,意大利雪糕,蛋糕,麵包。不得不提及的是英國的cafe 其實有點像香港茶餐廳,只是英國的帶些英倫裝潢,香港的偏向實在。香港人下午去茶餐廳通常也是奶茶,菠蘿油,凍檸茶,蛋撻。英國的cafe也是如此,一件蛋糕,一杯茶。


回家上Google 查一查香港的茶餐廳歷史,茶餐廳文化源於1950年代, 早期真的是模仿英式餐飲、只售飲料和糕餅小食的冰室,後來香港勞動階層擴大,吃個小食加奶茶基本上不能飽肚,冰室就慢慢營合市場,加入很多食物元素。如陳冠中筆下的《金都茶餐廳》所說,香港的茶餐廳 「要乜有乜」, 有星洲炒米,乾炒牛河,福建炒麵,上海炒年糕,拿破崙意大利粉,波士頓辣雞焗飯,泰式豬頸肉炒公仔麵等。 陳冠中說茶餐廳就是香港,什麼也can do。 


如果茶餐廳沒有上一代的𩆜活變通。香港飲食文化又怎能有今天的百花齊放。在倫敦Farringdon 的cafe 吃著一片Lemon & Pistachio cake, 我偑服香港的上一代人。地方智慧正是如此,而不是常把「環球金融,地方智慧」掛在嘴邊的HSBC 。 英國的cafe 太無趣了,由倫敦東至倫敦西也是吃大同小異的蛋糕/ 麵包/ 咖啡/ 茶, 難得他們不嫌沉悶。 


我想起香港,不是思念而是一種突然了解香港的感覺。其實香港盤古初開時是模仿英國的,例如茶餐廳奶茶是模仿英國人的喝西茶文化。那年代的香港人沒有經濟能力到酒店喝正宗的英式奶茶。茶餐廳就用便宜的錫蘭茶取替正宗的大吉嶺茶(Darjeeling) 以淡奶或煉奶代替牛奶。 3點3下午茶的興起彷彿也是模仿英國人Afternoon Tea 的習慣。 


香港就是如此先模仿後模索自己的道路,像王菲早期的形象及唱腔也是抄襲Björk, 後來才有自己的臉容。牛棚藝術館曾上演過的一個劇名《漁港夢百年》,劇中的主角就是半人半魚的盧亭,而盧亭就是香港,我們半西半中,又不西不中。


假如David Pilling硏究香港,不知他能否再看到半人半魚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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