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説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想得很美啊一些人……嘖嘖

風急天高,渭水東流。

秦硯來袖手而立,見唐七面帶淺笑,白澤面上卻一片慘然。唐七喚那青年「二殿下」,那此人想必就是趙忻。她早聽謝圖南講過小七在北楚恭王府養傷之事,卻沒料到這位恭王爺竟然如此年輕俊秀,還有如此一身武功。

世上的事,來來回回也就這麽多。她行走江湖多年,又有什麽是看不出來的。

她素知唐七的性子,見她眼角微挑,嘴邊含笑,就知道她心中已經難過到了極處。

這孩子九歲上入的唐門。明明是大家子,卻身世飄零,小小年紀便孤苦伶仃。若不是機緣巧合遇到了韓紫玉,只怕沒命上山。

過了一個多月,唐紅藥出事的消息傳到山上。她們姊妹幾個擔心這孩子經不住,商量著還是徐徐告訴她。幾人正在嗟嘆,只聽門外清亮的童音由遠而近,唐七竟然一路入了長老堂。那許多唐門弟子,究竟擋不住她。

那時候她因剛中了毒,面黃肌瘦,卻仍然眼睛閃亮,腰背挺得筆直。

孱弱的孩子眼角微挑,嘴邊含笑:「師父和師叔們莫要擔心,孩兒一定好好練武。孩兒求師叔們一件事,為阿娘報仇之事,還請師叔們莫要插手。日後孩兒自然要親手為阿娘報仇。」

難過到了極處,卻也是下定了決心。

轉眼十年,當年那孩子果然練就了天下無敵的武功。格局之大,更是超過了她的母親。

只是萬萬沒料到,又在她臉上見到這副神情。

秦硯來走上一步,按住了唐七的手:「你傷還未好,莫要動氣,且回營歇息。我吩咐了阿鐘熬藥,你且回去。」想了想又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吃完了湯藥,這藥也吃三粒,然後打坐一兩個時辰,莫要大意。」

唐七嗯了一聲,斂容行了一禮,低聲說道:「謹遵師叔吩咐。」

白澤眼睜睜看著她大袖飄飄,頭也不回,幾步便走出了數丈之外。他有心阻住她,一句「別走」壓在舌下,轉了幾轉,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裏如火燒刀砍一般,碎成了渣,化成了灰。

不見時恨別離,恨離人不歸。

相見時愈相思,相思已成灰。

唐七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了下來。她並未轉身,只是淡淡說道:「二殿下,你我二人日後必有一戰。那日之前,卻不必再相見了。」

她背影落拓,站了片刻擡腿便走。也不見她提氣狂奔,片刻間身影已在十數丈外。白澤心中大急,身子一晃便要去追。才一擡步,卻見適才與唐七說話的那位中年女子已擋在他的面前。

那女子雖然不再年輕,但是面目秀美,氣度高華。此時擋在身前,如淵渟嶽峙,自有一種一派宗師的氣派。

「你莫要追了,她若是願意見你,便不會離開,」秦硯來淡淡說道:「她若是不願見你,以你的武功,卻追不上她。」

白澤眼神一黯。

此時天色破曉,白澤的背後是雨後燦爛的朝霞,如上好的琉璃一般鋪了半天。他的臉藏在陰影裏,讓人窺不出端倪。「您是她的長輩,孤這裏有禮了,」他嘴上說著,當真行了個半禮:「只是此事,還請您行個方便……」

「我……」年輕的親王頓了頓,說了出來:「是我的錯……我得跟她說……她必會……」說到一半,到底難以為繼,停了下來。

秦硯來向前踏了一步,微微搖了搖頭。

「回去吧,她已是武陵顧離。你有什麽話,待日後你二人決出了勝負再說吧,」她搖頭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們各憑本事,說不定還有再見之時。」

「她……逐的什麽鹿!她要天下,難道孤不能給她!」紅絲爬上了白澤的眼角,他嘶聲低吼:「您為何不勸勸她,她……並非男兒,怎可由此非分之想!」

秦硯來靜靜地看了看他,搖頭道:「難怪她如此,你好自為之吧。你若當真做如此之想,只怕也沒有什麽日後了。」說著眼光一轉,悠然說道:「小六,熱鬧看夠了?」

唐小蟲從草叢裏站起身來,一身紅衣耀眼明亮。年輕姑娘有點不好意思地向秦硯來施了一禮,帶了點慚愧的意思:「師傅如何聽出是我?」見秦硯來不答,轉身橫了白澤一眼,喝道:「快滾快滾。姑娘路上沒宰了你,是因為不知道小七的心意。現下你心神不定,此時與你相鬥是欺負你,勝之不武。快滾快滾,下次再與你算賬!」

邊說邊兩步跨到秦硯來身側,伸手扶住秦硯來的手臂,一臉的冷然傲然之色瞬間變成了狗腿討好:「師傅,衣裳濕了,別理他咱們回去換衣服去。小七怎麽都瘦成幹兒了,等我回去給她煲湯!包管一個月長五斤!」

她一邊叨嘮一邊扶著秦硯來回營而去,走過白澤身邊的時候低聲喝道:「你若是敢亂說,姑娘把你斬成一萬塊,煲了湯給給萬人喝!」邊說邊用銀刀的刀鞘一撥拉:「讓路讓路,莫要擋路!」

白澤眼睜睜看著她扶著秦硯來一路而去,心裏思緒來來去去,一時理不出個頭緒。正在低頭思索之際,那一輪日頭突然自雲海之中跳了出來,萬丈金光奪目刺眼。

白澤擡頭看的時候,那陽光下遠山如黛,天邊仿佛有幾只鷹鷲振翅高飛,愈飛愈高,轉眼穿入了雲中。

他站在那裏,想不明白應該如何是好。他一時想去追唐七,一時又覺得荒謬無比。她一個女子,竟然要逐鹿天下。難道她不過是和自己賭氣?他越想越覺得篤定,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記起來那日兩人一起下棋取樂。

那日是臘月二十八,屋外是好大的風,吹得天格外的藍。兩人再暖閣裏坐了,唐七裹在那件狐裘裏,臉色凈白如玉。他自知棋力平平,卻願意陪著她,看著她一手捧著茶碗,一手執子的倜儻之姿。

二人連下了三局。

頭兩局,都是中盤落敗。

唐七忽然擡眼看了看他,眼睛裏笑意滿溢。忽然以手支頤笑道:「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優哉遊哉,聊復爾耳。」

他心內一蕩,頗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卻終於忍住,只是笑道:「長松蔭庭,風日清美。我卻不必獨遊,豈不是比坡公幸運百倍?」

博山爐中燃著沈香,雙煙一氣裏,年輕姑娘唇角微動,悄然一笑。

那一局,竟是個和局。

第二日便離了府,只怕那一局棋尚在。他還記得下到中盤的時候,齊修忽然捧了好大一包素帛進來,一邊走一邊叨嘮:「七哥,大年下的,你要這素帛作甚?」

他記起來她束帛而戰,走的每一步,都留下斑斑血痕。

那是他心愛的姑娘!

便是他騙了她,負了她,終究也是為了她。他暗暗地想,到那日……無論誰勝誰負,她總是萬民之母。

陽光照在渭水之上,泛出粼粼金光。年輕的恭王笑了起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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