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説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上）

顾氏竖子正在喝羊奶。

羊奶很腥，但是如果在里面加一撮杏仁粉，腥味就去了大半，喝了几次也就略略习惯了一些。裴无咎生怕羊奶断了，特地让人把两只羊放在车上，一路供着。过了陈仓，看到了扶风的城墙，裴三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半是荒漠半是旷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羊奶也算是聊胜于无。

好在唐门弟子心细，在路上细细搜寻果子野菜，往往一天多少有些斩获。裴三在马上拎着萧冶的弓，也多少能猎得些许飞鸟走兽。谢图南盯着都变成了唐七的碗中餐，一日三餐，加上两顿羊奶，按时定点，不许剩。

唐七知道众人心思，也不和大家客气，送来的吃食汤药乖乖吃个精光。谢图南和秦砚来二人都不愿她骑马费力，她也就真的一路窝在车内，每日勤练窥天功法。

养了数日，脸上见了几分血色，风吹就倒的冷厉气息散了一些，让谢图南略略放了一点心。反而是秦砚来，说还要再养一阵子才好行驳经续脉之术，只用汤药温养经脉，只说拿下了长安再做计较。

这一路前锋千余人由裴三带领，打了萧家旗号，一路拿样作势，作威作福。只做是押粮的兵马，引得州县无暇他顾。又有万余人化整为零，行小路，避关防，也已到了长安城外。裴无咎亲帅大军在后两日，一路催枯拉朽一般地取了沿途几个小州县。走脱的散兵尽被裴三等截下，有唐门弟子在，信鸽更是一只也逃不掉，都变成了唐七的碗中餐。

一路行来千余里，竟然是一丝风声也未走漏。

过了扶风，离长安不过百余里，近晚安营扎寨。第二日一早，裴三将八百精兵化整为零，命他们摸入长安城内，约好了戌正一起夺门。届时城外万余人一冲而入，拿下各司各衙的长官，必要一夜而得长安，扼住北楚西路的命脉。

一早看着裴三派兵已毕，唐七回帐。秦砚来斜着眼睛盯着她，却要看她如何作妖。却见这人稳坐钓鱼台，白袍外随随便便又披了件青袍，斜靠在短榻之上，取了几把飞刀，只在手里玩弄。

这一玩，开始秦砚来还未曾留意，看着看着眼内露出诧异之色。她本就是唐门高手，一手暗器也是出神入化。这次见唐七练刀，只觉得又与往日又有不同。她手上臂上的动作无一丝多余，控制得精妙不说，比往日又要快了三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到了顶尖高手，快一分便是生死之别。

唐七的暗器原本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快，这再快三分，实在是可惊可怖。

唐门的长老上下打量了打量唐七，眼里露出慢慢一丝笑意。

恰逢阿钟端了羊奶过来，唐七接过来小口小口喝了，喝得尽了这才嫣然一笑，随口说道：「阿钟，请裴三哥过来一下。」

过不多时，裴三果然来了。身上换了软甲，腰里挂着刀，看上去威风凛凛。唐七手掌一翻已经将飞刀收入袖内，起身笑道：「裴三哥，你可是也要进城？」

裴三先给唐七行了礼，又抱拳给秦砚来问了安，这才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我与大理寺宋十郎有旧，此人胸怀丘壑，如果能归顺主人，日后必有大用。今夜颜大哥去拿姚知府，我便去找宋十郎。」

「宋十郎啊……」唐七微微一笑，想了想说道：「此人的确是个人才。三个若去见他，可以带一个馒首给他。不必多言，他见了自然明白。」

裴三应了，唐七又说道：「旁人你和颜大哥自然不怕，若是你们遇到了北楚的恭王，放他出城，莫要伤他。程淮安应该就在左近，端王如果遇险，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程淮安当真在此，只怕尚有波折，」裴三的手不由地摸到了刀上：「如此说来，还需将人马分成小队突击，累也累死了他。」

「不必担心，咱们怕他，他也有怕，」飞刀又出现在唐七的掌心，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三把飞刀已在她掌心滴溜溜乱转，相击之时发出叮当脆响：「他怕我……对付端王。」

年轻的侠客微微侧身，眼睛看着虚空，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伸手把嘲风从地上拎起来，抬手轻轻抚摸着小狗丰厚的皮毛。细细的脊骨就像一串珍珠，刚刚舔了小半碗羊奶的小奶狗打了一个嗝，伸出舌头慢慢地舔她的手心。曾几何时，也有过人轻抚她的背，一勺一勺把粥吹凉了喂给她。每勺之间必停片刻，不疾不徐。她笑着说：「只是，我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迟早要对付端王。」

她把飞刀递给裴三：「若是他无事出头，你们便给他看这刀，问他……可还记得与唐某有约？」一瞬的软弱之后，她的眼睛里燃起了汹涌的战意：「只要我未死，就足以让他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