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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obot

《大典》--- 鞋联网(5)

跟鞋老板说完新制鞋材料,李博回家换上鞋联网能认的鞋,带上监控系统能跟踪的手机,开车去到办公室。因为性关系大都在夜里发生,实时观察「性鞋距」比事后看存档有激发感,李博有时会自行安排上夜班,无需与他人配合,时间灵活。

测量鞋距是由李博负责的一个鞋联网应用项目。因为人的每只鞋都有SID,便能随时精确测量两脚距离,得知人的形体姿态,以及鞋是否穿在脚上;再通过测量与他人鞋的距离,判断与他人的空间关系和相互姿态,生出鞋联网监控的一个特殊内容——性关系。

现在官员搞男女关系都精了,会把手机电池取出,或放进冰箱屏蔽。打电话都说暗语,就算听到点暧昧,也不能确定是否发生性关系。手机定位误差常达数米,看到两个手机相互接近,哪怕误差只两米,也没法确定人家是在同一房间。何况只要没有真监听到嘿咻声,人家即使在同一房间,也可能是在一块抄党章呢。而鞋距的测量误差是三厘米。当男鞋和女鞋挨那么近时,除了拥抱很难想象别的姿势吧。若是同一人的鞋距过宽,或脚位不正常——如两个鞋尖方向相反,如果不是瑜伽师,就可以断定鞋没穿在脚上。当同房间的男鞋和女鞋都不在脚上时,你说那是在干什么,还需要侦察科长分析吗?何况还有大数据系统,比如男鞋女鞋隔两米远,鞋尖方向相反,鞋距也正常,是什么情况拿不准。这时调出酒店房间布局图同比例迭加,显出两双鞋之间是大床,两双鞋距离不变且不动不会是背对背站在大床两侧练功或反省吧?除了各在一边脱鞋上了床,还有别的什么可能?这种可以当做确凿证据的鞋距,在鞋联网术语中叫做「性鞋距」。

查这事儿无聊吗?党可不这么看。这是反腐的重要内容。腐败几乎没有不和性连在一起的,也往往会在性问题上暴露出来。中国政治从来对性关系高度关注,那是最容易打垮对方的抹黑手段和要挟筹码。因此性鞋距项目由国安委办公室主任亲自领导。即使在鞋联网系统内部,知道这个项目的人也没几个。

鞋联网没日没夜地测量和记录所有鞋距,筛选出性鞋距,把婚姻关系去掉,所有婚外性关系详尽存档——时间、地点、参与人数、进行时长……对监控名单上的人会扩展调查,追查性对象的身份和历史,包括以往与其他人的性关系,挖掘更多可以做文章的内容,再交给做决定的人考虑如何利用。

测鞋距是从李博负责研究的SID和纳米材料派生的。纳米是毫米的百万分之一,纳米层次有很多宏观世界没有的特性,因此纳米科技——尤其是纳米材料——成为二十世纪末以来的全球热点。李博的突破是将形成SID的材料加入纳米机器人。那种机器人如分子大小,却具备执行程序的功能,形成SID的智能性,能开发出各种功能。例如让鞋成为全面感知人类身体状况的监测器,那是李博希望的研究方向,造福人类,而非窥测两性关系。但他是国家公务员,小小螺丝钉,上面需要性鞋距,他就得一直窥淫,感兴趣的研究只能挤时间做。

今天本无需要夜班做的事,尤其伊好也值夜班,李博完全有理由不来办公室。但他主动上夜班,目的正是为了确认跟伊好有关的一次性鞋距。北京作为双大典举办地,早在元旦前就进入了紧张状态。伊好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周轮一夜值班。就在上次她值夜班的第二天,李博一到办公室就看到鞋联网给他的一条私人提示,显示伊好夜里出现了性鞋距。李博从未在性方面怀疑过伊好,婚后日子每天都像钟表一般准确和规律。上班以外,除了孩子和家务,他们各搞各的研究,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社交活动偶尔有,几乎都是一家人参加。他在鞋联网系统上设置对妻子和女儿的监控,只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万一发生什么问题可以及早知道和追踪。因此当李博看到伊好的性鞋距,第一反应是不信。会不会是伊好的鞋被别人穿了?细想又没道理,现在不是缺少潮鞋的年代,闺蜜之间需要借鞋穿。伊好那天穿的鞋中规中矩,虽是西班牙进口,时尚程度还不如很多国产鞋。

李博回放那个性鞋距。显示是前晚二十二点十九分,在市疾控中心的领导值班室,一双男鞋在分开的两只女鞋中间。男女鞋尖朝一个方向。性鞋距按人体结构判断这种鞋距必然使男人性器与女人臀部贴合。两双鞋的小范围移动,与性交动作与频率吻合。过程持续三十七分钟,随后男鞋离开。那天李博上班前,伊好回家没打照面就进了卫生间,比平时洗澡时间长很多,到李博离家也没出来,只是隔着门跟要去学校的女儿打了个招呼,嗓音有点嘶哑。李博本来不会在意,是性鞋距提示让他感觉跟往常不一样。 而调出以前伊好上夜班的鞋联网档案,皆无异常。那时伊好在夜班回家后,都是跟他和女儿一块吃了早饭才去洗澡。

查看男鞋主人,是国安委系统的一个下级官员,叫刘刚,三十二岁,比伊好小十一岁,新疆出生的汉人,现在户口和人事关系还在新疆,来北京前是喀什公安局国保支队长,一年前借调到国安委特派局北京特派组任处级特派员,一米七四身高,体重七十一公斤。立过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在新疆和暴徒近身搏斗受过刀伤,也亲手击毙过恐怖分子。看他照片,平头,浓眉大眼,脸庞光洁,是街头地铁常见的那种大众相,但眼神凶悍,嘴角傲慢,典型的警察气质,完全不该是伊好喜欢的类型。伊好会有婚外性关系已是难以置信,至少也该是和她同一层次的人,不是现在同事,就是过去同学。这个安全官员跟伊好从未有过交集,年龄差别也决定了不可能有历史交往。李博追溯鞋联网档案,此人的鞋二十天前才有出入疾控中心的轨迹,跟伊好的鞋轨迹有过交点,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在办公室,其间有他人不时进出,不可能有公事之外的其他行为,怎么突然就能和伊好毫无铺垫地有了性关系?

李博想了不少,却没做任何表现。他不能确定,也无法相信,只有继续观察。伊好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仔细看会觉得她心里有事,有时会发呆,有时脸红。迹象都很微小,不用刺探眼光不会注意。但会不会正是因为用了刺探眼光,反而无中生有呢?无法确定和证实的揣测实在太费心,对李博变成一种折磨,得不到确认始终不能安定,不管结果是什么也得确认。

今天伊好值班是可以确认的机会。李博第一次应用「鞋麦」。 那是远程操纵SID中的纳米机器人形成麦克风功能,可听到对象端的声音。他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个私下开发的技术。跟过去费尽周折把麦克安装到对象身边的窃听比,每双鞋都能成为一座双声道监听站,公安和安全部门若知道一定会大喜。但是李博宁可不要立功得赏。一个鞋联网已经让人时刻提心吊胆,再有鞋麦该怎么活?不过现在要想确认鞋是不是在伊好的脚上,从鞋麦听最直接。

搭建鞋麦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传来了声音。 从一声轻咳听得出是伊好,鞋联网显示值班室只她一人。鞋显然没有借给他人。从鞋联网看刘刚的鞋轨迹,开车停进疾控中心停车场,步行走进办公楼,上电梯,再走向值班室……李博的神经随那个鞋轨迹的进程不断绷紧。他害怕接下去可能听到的。当刘刚的鞋到了值班室门口,从伊好的鞋麦听见敲门声。伊好没回答,对方也不等回答,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两人什么都不说。要不是有鞋的摩擦声,李博会以为鞋麦失效。他把显示鞋轨迹的比例放大,清楚地展示鞋距。男鞋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女鞋不动,像是僵持,不但没有互诉衷肠,连打招呼都没有。李博事先设想过伊好与刘刚可能的各种谈话,包括婚外恋常见的倾诉婚姻无趣,为越轨找理由等都没有。只听到沉默之后,关门声,咔哒的锁门声,男鞋走近女鞋。

随后是拥抱、拉扯、脱衣、亲吻、喘息声。听上去双方的动作幅度都不小。鞋麦传来桌腿被推撞移动的刺耳声音。 随即女鞋分别坠落,鞋麦震动,女鞋静止,但鞋麦仍能传回声音。伊好发出的一声压抑而窒息的轻细喊叫,尽管看不到,也能听出她被进入了。那叫喊中充满极度的渴望、刺激与过瘾。李博似乎看得到女人躺在办公桌上,男人站在女人两腿中间那种经典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 伊好的形象清晰,皮肤细白闪亮,三角区阴毛如黑色丝花,荡妇般享受。男人的形体则完全模糊,如同一个被打上马赛克的幽灵。

那过程对李博似乎是没完没了——竟会那么长!快感人声都是伊好发出。男人则完全静默,似乎只是冷静动作,一边专注观察。伊好越来越无顾忌,被不断上升的快感带入忘我境地,从压抑的呻吟变成放纵叫喊,直到说出让李博如雷轰顶的淫言浪语。难道那是伊好吗?但的确是她的声音。她平时的高贵和矜持哪去了?那种拒人千里的正经丝毫不见,下流话放肆地流出,那么自然,似乎与生俱来,丝毫不逊淫荡的妓女!

李博知道伊好并非完全性冷漠。他曾通过没关严的门缝偷看到伊好自慰。那情景让他冲动,成为他后来手淫时的经常幻想。伊好有性欲,想到这一点能激发他的性欲。他愿意想象伊好淫荡的样子,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真实的伊好会淫荡如此。原来认为她不会单纯为了性找男人,现在看她跟这个刘刚只能是因为性。不管刘刚在别的方面怎么配不上,至少在性方面比李博强太多。

在伊好口中吐出的下流话中,最刺激李博的是不停迸出的「硬」字。她对男人的最高赞美似乎都聚合在一个「硬」上,充满着对硬的贪婪渴求和无比享用。她要硬的侵入,硬的蹂躏,硬的征服……

「真硬啊!……使劲硬!……快一点,快一点!快啊!……啊,我要上天了!……让我上天,上天啊!!……怎么不动了?……快给我,给我!……」

伊好的声音从极度享受急转直落,变成备受折磨。从性鞋距屏幕看,男鞋离开了原来位置。

「别走!别走啊!求你啦!快给我!……」伊好苦苦哀求。

听到纸声,不是用于擦拭的软纸,是文件纸。接着李博第一次听到刘刚声音,虽力图温柔,仍能听出警察特有的冷静和冷漠。

「等一下,会给你的。你先签个名。」

「签什么名啊?这种时候签什么名!别闹啦!……快给我!快来啊!快啊……啊!」

男人又进入了。硬的抽动使伊好又一次直奔临界点,在快要灵犀透顶前,男人又离开了。

「赶快签吧,签了就让你痛快!」

「实在受不了啦!先让我到……太难受啦,难受得不行啊!……」

「来,来,这是笔,手一动就行了。然后就送你上天堂!」

「好……好……」

「拿稳了,手别抖,别走形……」

纸的声音。笔尖划在纸上。纸被收起。

「……快来……快来……」

「好了,就来。」男人的冷静音调未变,其中有了达到目的后的满意和放松,随之不再是前面的冷眼旁观,一边进入,一边淫亵起来。「真是骚货啊,这就给你!给你硬的!……告诉我,你老公不给你硬的吗……」

「他,他……」

李博猛地关闭声音。他从一周前发现性鞋距,到今天赤裸裸地证实,心里没有通常男人遇到这种事该有的愤怒,也许正是因为他给不了妻子性的享受,没有了愤怒的资格。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愿意妻子在赞美别的男人硬时说自己怎么软……不听了!已经得到确认,还有什么可听?想想那个签名吧。刘刚要的是什么签名?为什么要签名?怎么会在这种状态下签?她的签名是被操控、甚至应该说是被强迫的。她知道签的是什么吗?听上去完全不知道……这个刘刚到底要干什么?

至少在财产方面,伊好签不了。她对家里经济不闻不问。房子、存款、汽车、保险……都在李博名下,只有李博签名才有用。跟女儿有关的手续也是李博签名。对这些可以放心。除此还有什么要伊好签名?李博实在想不出。难道是像浮士德那样出卖灵魂给魔鬼?尽管伊好此时正在跟另外的男人搞得不可开交,李博还是惦念她的安全。结婚八年,两人虽然隔着一层难言之隐,还是觉得融合成了一体。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家庭的其他方面都算圆满,两人也有了感情,或者说相互习惯和依赖了。每次伊好出门李博都会叮嘱开车小心,她晚点回家就会担心出事。没有性似乎算不了太大的事,可以当做一种生活方式。那么多高僧大德都是自愿选择无性生活,说明无性一定有可取之处。这些是李博以前想的,自己也从中得到平衡。现在却突然知道了伊好对性并非像表现得那样无所谓,而是有如此的激情和索求,这给了李博重重一击,让他不能不正视没有性正是他们关系的致命处。

刘刚的性能力让李博无地自容。把所有复杂的抛在一边,关键就在一个字——「硬」。伊好要刘刚的是硬,李博无法给伊好的也是硬。再怎么觉得刘刚档次低,一个硬就比你什么都强,硬就是男人!虽然有了绿妹让李博知道自己并非不能硬,只是对伊好不能。可伊好偏偏是他妻子!跟其他人不硬也罢,为什么偏偏是跟妻子不能硬?往后还有几十年和妻子一起过的日子,难道能像以往那样一直把头埋在沙里?不知道也罢了,这往后每天看到妻子都会听到她对硬的渴求呼喊,却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给她。

能不能改变?或是求医求药能治好?李博没有信心。以往他自己也想过各种办法,看过心理医生,都不见效。关键是他已经不敢再对伊好有性的表示,那会使他俩都觉得怪怪,陷入不自在,把事情弄得更糟。这种障碍已成为二人间的高墙,不可克服。尤其是这回知道了刘刚的硬,以后更会想到伊好对软的失望与轻蔑,有这种负担怎么还能指望硬得起来?只能更加软、软、软……李博此刻真切地感到一种绝望。他是否能在这种绝望中跟伊好共处几十年?原本以为只要全心全意地服务家庭可以弥补,事实证明弥补不了。想到这甚至让他觉得活着了无意思。奋斗几十年所做的一切和得到的一切都支撑不起他的人生。是不是只能放弃一切,到绿妹的山村去过余生?

如果跟魔鬼签约能让他对伊好硬起来,像刘刚那样把伊好干到欲罢不能的高潮,发出刚刚听到的那种欢愉叫喊,他想也许他会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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