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代代子
吉士代代子

青年女诗人,同人文作者,非洲文学博士。假装喜欢索马里诗,其实喜欢跳韩团舞。部分同人文英译版发表在ao3: jsddz mastodon: jsddz@mas.to

첫사랑 初恋 05

(编辑过)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人生”两个字的重大往往很少用来抵消分别的伤感,大部分的时候,它会成为分别的原因。


05.

 

其实分别也没有多么可怕,只是“毕业”两个字让分别多了一分郑重的仪式感。我后来又毕过许多次业,穿着不同的衣服和不同的人合影,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翻出来感叹。后来的毕业总和人生选择相关,“人生”两个字的重大又足够抵消分别的伤感。所以回望那些无数次分别时,最叫人念念不忘的,却还是独独没有合影的那一次,第一次毕业。

在那个大家都没有手机的年代,我们流行的是叫做“同学录”的这种东西,硬壳的封皮设计十分精美,里面是几十张设计同样精巧的,和封皮主题配色统一的活页。把活页一页一页拆下,分发给全班同学填写,再收回来时,便是一整本同学录了。

 现在想想,填同学录是不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填写简历,只是长大后的简历是为了推销自己,而写同学录的时候却是为了告诉别人,不要把我忘记。跟成年世界的简历相比,同学录实在是好玩多了。除了姓名、年龄、电话、住址,同学录上还要填写星座、血型、QQ号这些。而就连这最基本的信息栏里,都有好多可可爱爱的回忆。比如有人会在手机号后面填写:“迟点再告诉你”,用稚嫩且糟糕的笔迹。而住址那里,或许写的又是“火星”。十几岁的小孩子,根本意识不到填写电话和住址是为了保持联系。跟保持联系相比,我们往往更喜欢保持神秘。

同学录里还有许多个性的问题。比如:“我的爱好”,“最喜欢的歌”,“人生理想”,“我的偶像”……跟正儿八经的爱好相比,似乎大家都喜欢光明正大地填上“吃”、“睡”二字,我也是,玧其和玧智也是。我跟玧智还都在“喜欢的歌”那一栏写了Super Star,“偶像”那栏则是S.H.E。闵玧其倒是也填了“super star”的字样,只不过是填在了“人生理想”那一栏,而他的偶像,想都不用想,写的是他自己。

递出同学录给他们俩和递给其他同学的心情十分不同,一方面觉得我们彼此那么熟悉,似乎不懈于让形式化的东西降格我们的关系。可另一方面呢,又实在想知道对方会在给我的同学录留言里写些什么。事实上我也已经不记得我给他们二人写了些什么了,只有闵玧其写给我的,我记得十分清晰。带着莫名的期待,心脏砰砰地翻到背面,这人却只写了一句:

“你今天很漂亮”。

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真心。

不过在惜字如金这一点上,他们兄妹又展现了属于双胞胎的默契。玧智给金泰亨的留言同样只有一句,绝对不算恭维,但绝对是不容置疑的真心。她用比平时写字大两倍的字体,写下了:“金泰亨,再不跟我表白,你就死定了!”

那时的小孩,没有“毕业即分手”的概念,怕的只有“毕业了却还没有在一起”。玧智和泰亨就这样结束了多年的互相暗恋,终于成了情侣。

那次毕业,我花了母亲200多块钱,给几乎全班同学都买了礼物。现在想来,母亲对我实在是娇纵,200块钱在当时应该是几个星期饭菜的开支。买的东西却也不稀奇,无非就是杯子、蜡烛、水晶球摆饰这些。人家都说送杯子象征着“一辈子”,可是我偏偏不要送闵玧其这种俗气的东西,于是送了薰衣草许愿瓶那种更加俗气的东西。在毕业的前一晚偷偷打开木塞,在许愿签里藏下一句韩语的“我爱你”。大概是从空间日志转载的《用100种语言说我爱你》里特地学了韩文的写法背下来的,怀着一种想让他看懂又不想让他看懂的心情。

 金泰亨就直白多了,全班50多个人,他只给玧智一个人准备了礼物,想必原也是打算表白的。硕大的盒子,没拆开就听到里面叮当响。玧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直接拆了包装,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是个风铃。玧智就坐在座位上歪着头昂着下巴问金泰亨:“所以每次风铃响了都是你在对我说什么啊?”

被同学们起着哄的金泰亨脸红得像草莓,眨巴两下眼睛,却也不遮掩地回答:“我喜欢你。”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热闹的班级。玧智就那样迎着风拎起她的风铃,风铃响过多少次,金泰亨就对她说了多少句“我喜欢你”。我有些羡慕地看着热闹,然后在不经意间偏头看向闵玧其。闵玧其在人群中对我悄悄比了嘴形,说的是那句韩语。

“사랑해.”

 填完一圈同学录,送了一圈礼物之后,班主任也挨个跟我们道别。轮到闵玧其走到讲台边时,班主任说,她有31种打小孩的方式,闵玧其是唯一一个全部都试过的,希望他以后好好长大,不要再挨打了。而轮到我时,班主任重复着说了许多次对我的“不放心”,还特地说了一句“就连以后处对象都不放心”,说这话时目光却又看向了闵玧其。

我就那样怀着对启蒙恩师的担忧的歉意,匆匆结束了六年级。

每每想到这里都要感慨命运,在经历了一场煞有介事的离别之后,我和闵玧其初中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玧智和泰亨则一同被分到了隔壁。

初中我终于不再迟到,而是有了班级钥匙,于是会比其他同学提前十分钟到班级。闵玧其便每日也早早就来,有时候比我来的还要早,他就会侧身靠在班级门口的墙上等我。在没什么自由的初中时代,每天清早的这十分钟,便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说是二人世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浪漫。只不过是我坐在我的座位上,他坐到隔着过道的随便谁的座位上,递给我一颗爆果汽,然后嘴里含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说起来我们也认识了足够久了,可我还是经常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手指,哪里都不敢看。于是只会极没出息地把目光放到课桌上,问他世上最无聊的那句,“你有没有不懂的题?”

在应当算作花样年华的那些年,我浪费的十分钟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早恋在初中年代,是比小学年代严重许多的问题。小学老师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到了中学,从年级主任到各班班任全都板着一张棒打鸳鸯脸,把“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挂在嘴边。

初中一年级过得还算是平稳,就算是上课传过许多小纸条,也从没被抓过包。可是到了初二时,贴吧突然盛行了起来,每个学校、甚至每个班级都有了自己的贴吧。第一个学期过了没多久,我们学校的贴吧上就出现了一篇在当时可以称得上是“爆炸性”的贴子,标题是:“初二年级的四对情侣,欢迎补充……”,其中,我跟闵玧其,闵玧智跟金泰亨双双入榜。我们祈祷着千万不要叫班主任看到这贴子,结果没过两天就被分头叫到了办公室。

闵玧其在课间操的时候被叫走,那时我并没发现,直到他第三节课踩着上课铃回来时我才知道他是被叫去了办公室。我问他老师跟他说了什么,他支支吾吾也不回答。后面两节课我都没有好好听,悬着一颗心一直想着,老师到底跟闵玧其说了什么,闵玧其又是怎么说的,老师什么时候会叫我去办公室,我又该如何应对。

该来的总会来,下午自习课的时候,我被叫去了办公室。

“我上午叫了闵玧其,你知道我找他说什么事吗?”班主任处理早恋的学生早就是轻车熟路,直接一个问句就将了我的军。

我被吓破了胆,但总不能自己说出“早恋”二字,只好装傻摇头。

“你们现在的感情其实是很美好的,同学之间互相欣赏互相喜欢都很正常。但你是聪明的孩子,你自己想想,你们俩以后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了,还能一直在一起吗?”

 我早猜到会是这一套规劝词。

“你知道你是第几名考进咱们班的吗?第九。但你初一下学期期末的时候已经掉到多少了,都快出前二十了。初二现在又开始学物理,明年初三还要学化学,你要是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一节课两节课没跟上,到时候就直接被别的同学甩没影了。这话我没法跟闵玧其说,那闵玧其考不上省重点人家上市重点,你也跟他去上市重点吗?”

我早猜到会拿成绩说事,但却没想到这才初二刚开学,就要一杆子支到中考去。

我一直知道如何做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于是即便心中满是叛逆,表面上也要做出顺从的模样:要诚恳地看着老师的眼睛,在恰当的时候点头说“嗯”,然后在听老师发表完她的长篇大论之后,鞠下身子说出一句“谢谢老师”。

我一踏出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了闵玧其。他沉着个脸也不问我什么,只陪着我往班级走。我本来觉得终于应付过了老师而放下的心,又因为他的沉默忐忑了起来。他竟一直在办公室门外听着,老师跟我说的成绩云云,恐怕也全都进到了他的耳朵里。

“老师现在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咱俩一起走估计得气死。”我故作轻松地试探他的情绪。

 “反正都已经知道了,一起走又不犯法。”闵玧其耷拉着脑袋回答。

“不知道玧智和金泰亨他俩会怎么样。”

“估计他们班主任会给我妈打电话吧。” 

“啊?那咱们老师呢,会不会给你爸打电话啊。”我一时忘记了老师都有“找家长”的这招杀手锏,可是刚刚谈话时,班主任并未提要找我家长的事。

 “她说暂时不打,看我表现。”

我当时以为,他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更小心些,不能再被老师发现。直到后来许多天后,他突然问起我“将来想要做什么”的问题。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人生”两个字的重大往往很少用来抵消分别的伤感,大部分的时候,它会成为分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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