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答123

你問我答123.宇宙之大，人類之小，即使我們做了多偉大的事，我們都算不上有甚麼意義。而且人生都只不過是匆匆幾十年，就算賺了多少錢，讀了多少書，做了多偉大的事，到了死後甚麼也帶不走。即使現在我們還看諸葛亮的文章，還讀孔子的儒家學說，他們甚至被稱為聖賢，又怎樣呢？他們知道嗎？有人說我們的人生是為了後代，那麼後代死了又如何？後代的後代死了又如何？到最後太陽不再發光，地球毀滅，甚麼航天科技、甚麼納米技術、甚麼知識、甚麼財富通通絕後，人類在世上數千年數萬年做了這麼多事又有甚麼意義呢？我們都畢竟是宇宙中的一顆塵，又可以談得上甚麼意義呢？人類在世，讀這麼多書、研發了這麼多科技，都只不過是在沒有意義中找尋意義，歸根究底始終是沒有意義。那麼，人生是否真的有意義呢？

這個問題實在困惑了我很久，令我不懂回答有關人生的意義的問題，希望林老師能解答我的問題。

答：這是一種很深刻的「普遍懷疑」，我很欣賞你有種懷疑，因為這種懷疑就是智慧的開始。它使我們不只活在生物邏輯層的層面之上，(一隻老虎、獅子是不會懷疑自己的存在的，更不會質疑生存的意義。人類的這種懷疑雖能提升人類存在的層級，但也是痛苦的來源。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我們也可以這樣說：「我思我故我苦」。佛學襌宗教人離苦的方法就是要我們不要用理性去思而是以直覺去「感」，所謂以平常心「見」如實相。「誘僧」電影中的和尚教主角：「吃飯時吃飯，睡覺時睡覺。」就是這個意思。但是人天生就具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有理性思考能力就會質疑與自己生存有關的一切，這當然包括「生存意義的問題」。面對人的有限，我們如何解釋這有限之生所面對的一切呢？人，有生就有死，生之時就要有所為，但面對死亡，生時所為究竟又有何意義呢？人，死亡之後，不是一切都化為烏有嗎？一切皆空嗎？

我們可以從兩個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第一是從人作為一種群體生物的角度去思考。人是地球生物的一種，生物的第一要義有兩大方面，一是要令自己生存下去，另一方面是令他的族群也能生存下去，生存對任何生物來說都是極之重要的，否則他與他的族群就會滅亡，絕種。因此任何一種生物的基因設計都會千方百計令那種生物生存下去，你只要看看生物界各種追求生存的技倆就可以領會其中的道理。任何一種生物都會有生有死，那是對生物的個體而言，但生物透過生殖的方法，卻能把族群的生命一代一代繁衍下去，生生不息。你可以看見有些生物的生存的最大目的就是繁殖後代，一旦目的完成牠們就死去；比方三文魚，在河流誕生，然後游到海裏長大；長大之後，牠會千辛萬苦，游回河流，產卵，繁殖後代，然後就死去。三文魚並沒有自覺意識，並不會懷疑自己的行為，思考自己生存的意義，一切都受生物的基因命令控制，一代一代地「生活」下去。人，既是生物的一種，我們自然具有三文魚那種承擔延續後代的責任。因此個體生命的一個很大目的就是延續後代。人類的個體會死亡，群體並非如此。死亡並不能否決生命的一切，只要他能繁衍後代，令他的族群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就完成了生物的責任。因此我們可以看見有很多文化精神都表楊「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捨生取義」的做法。我們並不會把個人的死亡視為是一己生命意義的否定，相反，如果他的死能令他的族群生存下去，他的死就具有極大的意義。

第二個角度是從個人的生命的體驗去思考。

離開人類群體生命的意義，從個人的生命來說，我們又可以怎樣解釋面對死亡，生命究竟又有何意義呢？

人的生命固然有一部分是為了族群而生，但畢竟每一個生命都是屬於某一個個體的。人在生的時候會為了不同的目的做很多事，但一旦死亡，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那麼，生命究有何意義呢？

當我們問：人生有何意義之時，我們先要釐清何謂「意義」？意義是指有價值的事。所謂有價值的事，就是對我們或對我們身邊的人有好處的事。令我們覺得生活是美好的事，值得生存下去的事。但一般人把「人生的意義」理解為通過生活我們可以獲得甚麼，因為他們認為只要擁有某些東西，那些東西就會令人得到美好的體驗。所以是否可以「擁有」或擁有的多少，被理解為有沒有意義的標準，但這並不能完全解釋意義的所有含義。很明顯，有很多東西，即使我並不擁有(特別是佔有)，我們仍然覺得它對我們的生活是很美好的(有意義的、有價值的、對我們有好處的。)比方如果我們去桂林旅行，在遊覽時，我們並不能把桂林山水搬回家細細欣賞，(即使不拍照，不攝錄影片回家，不能擁有它。)在遊覽時我們的經歷，那些山山水水所給與我們的美感享受，是我們此生難忘的。可見即使人不能擁有佔有，他的很多體驗仍是具有很大的意義的。人為生活訂定了很多目標，希望達到目標，獲得成就，有成就就有意義。但是更重要的，我們訂立生活目標是因為有了該目標，我們就可以有一個達到目標的「過程」，在過程中我們就可以體驗其中的一切。因此即使我們未能達到目標，或目標達到之後便死亡了，只要我們曾切切實實地生活過，體驗過，生命就有意義。其實人生不就是一個從生到死的過程嗎？生活，就是把無數的小過程匯集成一個大過程。

此外我們要注意，人的體驗都只限於他在生時的範圍，人死後，他的體驗就終止。所以我們把「體驗」理解為自己生存的意義，就不會理會死後他人的看法，因此人死後他的名聲如何？對他人的影響如何？都不是個人生前應該計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