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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迷

摘录朱迪斯·巴特勒 :重复的快感(选自Robert A. Glick and Stanley Bone(eds)Pleasure 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The Role of Affect in Motivation,Development, and Adaptati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0 )

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中寻找死亡本能的证据,他找到的“案例”是施虐狂。因为他主张施虐不是由快感所驱动的,所以,他被迫修改了《性学三论》和《本能及其变化》的理论。他在《性学三论》和《本能及其变化》中说,施虐是一种自我保存的策略,而不是一种自我毁灭的策略。我们考察的是,作为一种愉快的重复,施虐如何推翻了死亡本能这一构造?我会说明,强迫重复的快感如何推翻了那些让弗洛伊德误入歧途的思辨概念?

  快感还是重复?

  当弗洛伊德说强迫重复的起源是某种不同于快感的事物,他提到了再现恐怖的经历、不愉快的经历的梦境。在他看来,这种不愉快的重复,甚至也出现在“愉快的重复”之中。在《超越快乐原则》中的fort-da游戏,儿童通过把玩具从小摇床上扔出去再捡回来,愉快地重复他与母亲的分离。

  受虐狂是施虐本能的反面。受虐的主体扮演了被动的角色,“促使”另一个主体扮演施虐狂的角色。在这两种案例中,这出戏剧的主要计划都是,控制某种危险、痛苦的局面。

  1914年弗洛伊德认为,施虐和受虐主要不是为了对抗痛苦,而是为了把当下的痛苦“性化”,而且通过“性化”让痛苦屈从于愉快的性爱幻象。

  从自我的角度看,性本能是先于自我本能的。弗洛伊德说,“一开始,外部世界、对象、被憎恨的东西是一码事。以后,对象表现为快乐的来源,它就成为被爱的,而与自我合并”。自我保存、憎恨的本能与性本能的区分,在《超越快乐原则》中变成死亡本能与性本能的区分。

  施虐就是自我保存的原发冲动的重复,就是与危险的、有害的对象所组成的外部世界的第一次相遇。把施虐狂“性化”的做法,是混淆施虐本能与性本能的一个标志,而且凸显了一种掌控了最初的有害局面的愉快体验。这种掌控局面的快感——在某种意义上,当下对过去的胜利的快感——体现了性本能和自我本能的矛盾组合。

  就像弗洛伊德说的,自我对对象的第一反应是憎恨,接着是吸收,最后是掌控。施虐狂就属于本能发展的最后一个阶段。事实上,施虐狂就是寻求快感和寻求安全之间的调和,但是,寻求安全是对于危险的情感记忆,它呈现为一种当下的威胁。因此,在施虐狂看来,性快感就是对外部事物的“原初”憎恨的重复和再现。

  死亡首先不是摆脱自我的努力,而是消灭(让自我岌岌可危的)世界的努力。

  弗洛伊德的分析说明,施虐狂是自我的一种具体策略。根据这种修改后的理论,作为施虐欲望的场所,身体把未修复的伤害的历史、世界本身再现为一个永久危险的场景。

  如果性本能是肯定生命、创造生命的,那么,它在从属于死亡本能的过程中颠倒了它的“意图”。在通常的性爱中用来实现“贯注”的事物,在施虐狂的案例中,成为一种“疏离”的手段。施虐狂作为一种性行为的悖论在于,它能够消除一切既定的“贯注”。死亡本能打破、推翻了性爱的“贯注”可能性。它寻求回到需求、快感、性爱之前的无机状态。以这一框架来理解,施虐狂就是一种自我否定的性爱构造,是性爱的k/not,是一种被迫走向失败的性本能。

  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等早期作品中认为,受虐狂起源于施虐狂。受虐狂把最初与他者的憎恨关系,“内化”成与自我的憎恨关系。我们应该用更加普遍的框架来解读施虐行为,不仅要展现施虐个体的历史,而且要展现有机体的普遍历史。作为一种准生物学本能的表现,事实上,施虐狂代表了有机体的欲望。分析地来看,我们只有根据施虐狂普遍的、非具体的起源,才能充分地解释施虐狂。

  施虐狂的意图“首先”是快感的死亡。我们可以因此认为,(a)否定快感的努力就是否定生命的努力,而且(b)否定生命的努力是恢复原初时间的倒退努力。但是,这两个结论不一定能从对施虐狂的现象学描述中得出。我们可以进一步说,在性行为之中征服、伤害他者身体的努力,是自我与自身的外化关系。自我所征服、伤害的身体,“首先”是施虐者的身体,“其次”是他者的身体。

  《超越快乐原则》中关于强迫重复的快感的问题,有至少两个方面的意向对象:“非贯注的对象”与“时间本身”。对于承受快感的重复和挫折的个体而言,不仅过去的对象、与对象的关系无法恢复,而且时间本身反抗着人类意志。在快感和满足之间,引发了对快感的禁止和否定,从而导致受挫快感的不断重复和增殖。重复就是徒劳地想要停在原地,想要颠倒时间;这种重复揭示了一种对于当下的怨恨。

  弗洛伊德意识到,某些并不起源于快感的强迫行为,摧毁了快感。

  施虐行为之所以必须重复,是因为它不能实现它的意图——通过让他者静止下来,从而实现彻底安全。伤害、征服他者,其实是一种被迫的、无奈的策略,是对曾经伤害自我的那段历史施加伤害。弗洛伊德认为,施虐狂对外部对象持敌对态度,同样的,萨特认为,施虐狂是与外部性、快感的意向结构的不懈对抗。

  施虐狂能否被视为一种内化的关系,把外部的摧残重复为“自我造成的伤害”,把外部的摧残内化为“自我惩罚”?不仅如此,因为我们放弃了性本能和死亡本能的二元论解释,所以,我们可以说,快感既不是偶然地与施虐狂有关,不是一种分离的本能力量,也不是死亡本能表达的渠道。恰恰相反,施虐行为的苦恼重复,证明了一种修复不满的历史的欲望。要想把握这种快感,需要一次回归:不是回归到本能,而是回归到具体的伤害的历史(这正是性斗争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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