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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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小事

短篇小說:WindowSwap

若是說最近的他有點什麼變化的話,早醒算是一個,在焦慮憂愁,不安激憤,但仍有溫情感動與信念的人世間,身處房間裡的他,肆意蹦跳舞動的次數明顯增多——樓下沒有住戶。

01


您今日(10月31日)的互聯網資訊信用分為XXX,在疫情防控期間,請不要輕信、散播及製造不實信息,違者將被扣除相應的資訊信用分數,甚者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離職之後,花了一段時間找工作未果,他於是就從原來的住所搬走,回到父母那裡。到大城市工作以來,他並不喜歡回家,每逢長假或者小長假來臨時,母親打電話,想讓他回去一趟,他習慣於找各種藉口推脫。他不想一回到家,自己養成的那種獨居模式,被家人界入,他還尤其不願意看到父親,過年放假那幾天,他們大吵了一頓。


之前他所在的城市經歷了一輪疫情衝擊,如今管控沒有那麼嚴格了,他可以跟着搬家公司的車回去。搬離住所前,他其實有在猶豫要不要回家,原本他想要再續租一兩個月,但轉念一想,一方面工作不好找(有些工作他也瞧不上),另一方面他要存些錢,因為後面的日子會怎樣,他沒有清晰的想象。


今年六月左右,他從母親那裡得知,父親找了份新工作,要到鄰區上班,由於離家有一定距離,父親就直接住在員工宿舍,一般情況下,父親三個月左右才回家一次。這也是他搬走的理由之一。


他們一家人目前所居住的廉租房,處於城中心的邊緣,廉租房小區周圍,要麼是商住兩用型的三層建築,要麼是建起沒多少年的,或者在建中的樓盤,這些樓盤為什麼會選擇跟一幫「經濟上相對困難」和殘疾的人做鄰居,他直覺上認為是附近有條河的緣故。


河剛好是兩個行政區的分界,對岸偶爾會看見一些閒人,過年期間,到了夜晚,有人在那邊肆無忌憚地燃放煙花,一般直至凌晨2點左右,他們才收手,附近有車輛的防盜鈴因煙花爆竹聲而響起。如果不是他有熬夜的習慣,早就隔空痛罵無數遍了——啾!轟隆!


沒想到,回家將近一個月後,整個市新增多例感染,防疫政策收緊,母親工作的娛樂場所停業,而父親所在的工廠,沒有接到停產通知。


11月中旬,他在網上找了份兼職撰稿人的工作,平時很少外出,除了散步和進行核酸檢測,他知道會有不少公共場所關閉,但外面具體在發生什麼,他不是特別清楚。


近來皆為陰天,有時伴着小雨,雖未到最冷的天氣,但他皮膚較為脆弱的手背(加上他經常洗手),已經出現了一道裂口,就在右手大拇指和手掌的連接處。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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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職撰稿人的工作並不如他的預期,都快一個月了,他才完成第一篇試稿,而且這篇文章目前仍在修改中。


他想趁着這段時間,製作並推出個人播客,由於自學過如何使用電腦軟件做音樂,於是他打算自製節目中的背景音樂。他還饒有興致地,為背景音樂設計封面,他決定了曲名,叫《水夏》。


封面由一張他所拍攝的車輛在橋上行駛的照片,與「水夏」二字組成,橋就建在那條河之上。經過濾鏡的處理後,整張圖呈現出海水般的藍色,而「水夏」二字也被處理成如同被水沖刷過的效果。


設計完背景音樂的封面後,已經是午夜時分。窗外,一眼就能望到附近小區的那片空地,許多防護鐵欄堆在一起,有幾個還被綁上警示燈,按特定順序交替閃着紅藍兩色的光。


他想過,警示燈閃爍的方式,是否蘊藏着某種節奏?他能不能將其用到自己做的音樂中?


而現在,他開始盯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封面圖,他將照片中的景象想象成水中世界的一部分,並幻想自己在裡面遊動,他仿佛聽到了蟬的鳴叫聲,而最近一次聽到蟬叫,是在他還沒搬離之前。他住所有一扇窗,窗外就有一棵大樹,夏天最熱的時候,打開窗,除了能立即感受到南方的熱空氣,還清楚聽到面前的噪音——當然,還是他那經常夜歸的鄰居更吵。


他住所的布局,真像某種學生宿舍,房東所宣稱的「日式風格」,他只從木結構牆壁的隔音效果上,感受到了。


一段時間過後,他關掉電腦,沒走幾步,就來到房間唯一的那扇窗的前面,他看向遠處,是一棟居民樓,那是廉租房三期(他住的是二期),比他家還高的樓層處,有一戶人家的燈仍亮着,他無意猜測對方為什麼還沒關燈,視域的焦點放到居民樓前的一盞路燈上。


在周邊的樓盤尚未建起之時,廉租房三期與二期之間,是一條鋪上碎石子的泥路,一旦下雨,出行就顯得不便。等到幾處樓盤完工,接着陸續有人入住後,整潔的瀝青路取代了泥路,而且沿着瀝青路一直向西走,會到達一處新建成的購物中心。似乎,廉租房居民們要感謝他們的鄰居,更要感謝的,是河,但沒了這條河,凌晨的煙花爆竹聲很有可能聽不到了吧。


「路燈是否可以看到其映照在我眼球上的昏黃色?」他對此並沒有多想,鋁合金的,鋪滿淺藍色薄膜的窗戶被關上了。


對面樓的某位鄰居今晚又在胡亂叫喊,對此已經不以為然的他,脫得剩下睡衣褲,滾到床上準備睡覺。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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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已是上午11點多,他並沒有休息好,不過也習慣這樣的狀態了,要是一覺睡醒,感到精力充沛,腦袋不重了,那反而是值得慶賀的少見之事。


和往常一樣,穿上衣服後,他打開窗戶,被眼前本不可能發生的景象嚇了一大跳——視野所及之處,是一片從來未曾見過的建築群,基本都是兩層的民居,而且大多是山形屋頂的房屋,看起來像是日本某個城鎮裡的其中一片區域,這與原本此處的一眾平頂鋼筋混凝土樓房格格不入。他正前方的一棟木結構民居,外牆是藍色,屋頂和門是白色,都是乾淨且飽滿,這也與廉租房二期外牆的淡黃色形成對比,定睛望着房子,全然沒有那種他十分熟悉,卻感到心情複雜的市井味,二層閣樓的窗外,有個小陽台,裡面種着粉紅色的花,這些建築物如盤坐着的佛像般淡定,他的心靜不下來。


他和窗戶之間隔着一個鞋櫃,以及一個白色的,裝滿書本雜誌的箱子,搬回來後,他偶爾從裡面拿出書來翻一翻。他馬上搬開白色箱子,進一步將頭探向窗外,發現連向着兩邊延伸的地方,都變得和日常風景完全不一樣。這來得太突然,他顯得不知所措。


他沒有聽到房間門外有動靜,母親應該是外出了,不過他還是打開了房門,客廳里的長椅沒有人。並沒去多看,快步走回到窗前,他順手從床上拿起手機,想拍視頻,畢竟這也太超現實了,放到以前,他堅信奇異不會發生在自己的人生中。對着山形頂房屋拍了一分鐘左右之後,他按下拍攝停止鍵,想看看拍得如何,點完播放按鈕,從未出過省的南方人不禁發出誒的一聲,因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依舊是熟悉的一切——動着的,及靜止的人事物。


他無法解釋這短暫時間內發生的所有,它不是動畫,不是漫畫,不是小說,也不是劇情電影,它更不是幻覺,這種體驗真有那麼容易突發於一個普通人身上嗎?自己即便長期患有強迫症,但完全沒有精神分裂症般的典型症狀啊!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手機響起,是母親打來的。她說中午外出和一位朋友聚一聚,所以不回家,讓他自己解決午飯。他正想着要提及窗外突現的奇觀時,那些陌生的建築與道路,隨着一大片漸現的純白,完全被浸沒,接着,純白漸退,日常回歸了。


母親那邊聽着兒子較長時間的沉默不語,就問怎麼了,他反應過來,簡單回了幾句後,他掛斷通話。對於是否向母親述說這段經歷,他稍作思考,覺得還是不告訴比較好,畢竟沒有真憑實據,而且窗外變成這番模樣,正在外面的她,肯定比晚起的自己先知道吧。


那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剛才的通話,她也沒有提到此事,難道只有自己能看見?


他的腦中冒出一副過去的情景:小時候,他曾經一邊看着《哆啦A夢》漫畫中大雄與哆啦A夢一起坐上一輛車的畫面,一邊搬弄着幾張椅子,模仿起漫畫來,他還興奮地跑到母親身邊說,他們要來了!母親得知「他們」都是誰之後,沒怎麼理會這小孩。


他想起到網上搜索是否有其他人發布了相關討論,利用關鍵詞搜了好幾輪,毫無收穫。他轉念一想,互聯網資訊信用系統出台後,沒有實錘的內容,人們好像變得不敢發布了,沒有視頻或者圖片,光使用文字描述,就算是真實信息,人們好像也變得不敢相信,只是轉發的話也是要被扣分的,信用分被扣除到一定程度之後,最起碼在正規平台借款時,會受到明顯的限制。並且,企業、單位、個人以及各種媒體的最新分數,都可以查到。有些媒體的資訊信用分一直都非常高,即使它們每天在不同的特定時段,會放上三十分鐘左右的新鮮「廣告」,至於誰是廣告主......「您」是清楚的吧。


那什麼才是應該發布和應該相信的呢?他曾經自問。不過也因為這套系統,「新媒體技師」們為了摸中人們爽點痛點而製造的浮誇風內容,的確少了許多,但部分人在抱怨,也是真的。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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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入睡後,他做了一個夢:


他先是在一片建築群中尋找着什麼,陽光普照,天空中藍色與黃色交融,不知怎麼地,場景轉換,他躺在靠湖的草地上,此時的他,貌似在度假,睡得很沉......夢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在做夢。


昨天,他什麼也沒說,母親回家,是和她的好友一起,還拎着一大包東西,她們閒聊的過程中,母親將東西拿出來,正在做手工。他還看不太出來母親要做什麼,而且從母親與阿姨的談話內容裡面,他發覺她們好像真的不知道山形屋頂建築的事。


由於趕着要將稿子修改完成,他跟自己說不願想太多,其實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將那種奇幻表達出來。自己的精神狀態是不是出問題了?但幻覺真的會來得如此突然?原本他覺得自己會因為過於慌張,以致於想要看精神科,但奇景結束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反而有種愉悅的心情。


上午9點半,他已經醒來,睡着後,在腦中似乎潛藏着一種早醒的意識。


穿好衣褲,他帶着期待而緊張的心情,將窗打開,並沒有迎來見證奇蹟的時刻。難道等一下才會有?還是說只在昨天出現了一次,之後就看不着了?他一邊思考,一邊打開房門,母親坐在客廳長椅上做手工,他現在看出來,她正編織着一個綠色的籃子,目前底部成型了。他走向洗澡、洗漱和排泄三用的房間裡,準備刷牙洗臉。


等他來到客廳,母親讓他去吃茶几上放着的早餐,是一袋腸粉。吃完,他回房間,很順手地將筆記本電腦打開。文章在昨夜已經修改完成,他將裡面的文字全選,複製到語音朗讀軟件,他習慣於這種檢查或者閱讀內容的方式——直接看字的話,他以前是有明顯的反覆檢查表現,如今好了很多,不過偶爾還是會出現,他邊聽邊看時,感覺輕鬆不少。


他的注意力當然不能很好地集中在工作上,他時不時就望向窗外。快到11點的時候,他突然覺得眼睛酸澀,不得不將眼鏡摘掉,閉上眼,用手揉一揉。弄好後,頭已經轉向窗戶的他,不禁哇的一聲,母親聽到,看着他,問怎麼了,他盯着全新的景色,腦子沒多想,就叫母親進來。


「你看看對面馬路,有個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來跳舞......」


母親頗有興趣,走到窗前,朝遠處望了一眼。


「在哪裡?」


「哦,可能他上車了吧。」馬路兩旁停着不少私家車,他聽到母親這麼回答,也就是說,她沒有發現,外面已是一大片運動場。他想,自己真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孤獨的觀測者」嗎?全世界有幾個人和自己一樣呢?


這是大學的運動場,而且正在舉行學生運動會,為什麼知道?廣播聲已經傳進來了,原本公開的媒介,現在更像是專屬於他的私密頻道。


母親繼續着她停工後的私活兒,她的神情一如往常,他想起來,家裡其它窗戶能看到嗎?


他急忙分別到客廳和陽台,本來他還想打開父母的房間門,進去看一看,不過就他看到的東西而言,似乎沒有必要了——只有自己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異象,他下了結論。


他放棄了拿出手機或者平板電腦拍攝的念頭,也放棄了錄音的念頭,這種獨自享用終將消逝之物的感覺令他越來越興奮。他不僅搬開了箱子,甚至將鞋櫃挪到書桌底下,他貼在窗台前,仔細看着奔跑的學生。遠處正對着他的,是觀眾席,不過也只是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


這讓他回憶起大學期間的運動會,除了報名參加比賽項目的學生以外,其餘的人可去可不去,他當時是有點想去的,畢竟心生好感的一位同專業的女生,很積極地投入其中,但他還是選擇了呆在宿舍上網。他的大學分為兩個校區,坐落於不同的城市,大一大二的一個校區,大三之後及研究生則是另一個校區的。這樣的設置使得幾乎所有的社團活動,和運動會,都在前兩年搞完了。


或許面前的情景勾起了他並不如意的大學經歷,以及那些表現十分不成熟的過去,他對運動會的興趣沒剛才那麼大,大學期間,他既不懂得和異性相處,有時甚至自以為是地做錯事說錯話,他也不懂得和同宿舍的人長期生活在一起,他從大三開始換了宿舍,還是之前同宿舍的人主動提出來,說宿舍其他三個都覺得與他相處不來,而到他大四快畢業的時候,有個同宿舍的人坦言,他偶爾情緒過激的舉動,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純白再臨,他不敢將手伸出去,從而感受一下這到底是什麼,他擔心會被卷到另外一個空間。手機屏幕上的時鐘顯示:11時15分。


不再去學校上課了,還能以如此方式體驗「課間15分鐘」啊,那所大學課間休息多久來着?



05


12月10日11時至11時15分,兒童遊樂場裡的摩天輪。印象中,他童年時期只做過一次摩天輪;

12月11日11時至11時15分,繁華市區內的一所高端SPA會所。他近來由於坐在電腦前太長時間,脖子以上有些緊繃;

12月12日11時至11時15分,海邊度假村。大學的畢業旅行,目的地是南方一座沿海城市,他沒有報名參加;

12月13日11時至11時15分,日本某個漁港城鎮。他曾邊聽邊看地完成了以此為舞台原型的小說;

12月14日11時至11時15分,哥德式雙塔教堂。大三的時候,他與舍友們去當地的一所知名教堂參觀遊玩,牧師講聖經的過程中,坐前排的他竟然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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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5日11時至11時15分,一座被異常誇張的濃霧遮掩的都市,迷濛中隱隱約約看到高塔頂端有面飄揚的旗幟。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像是正在吃迴轉壽司的顧客,一系列真實的幻象,按照順序,在每一天的特定時段,逐個展現在面前,但區別是,他除了看,以及被勾起不同的回憶之外,他仍然連手都不敢伸出去。


若是說最近的他有點什麼變化的話,早醒算是一個,在焦慮憂愁,不安激憤,但仍有溫情感動與信念的人世間,身處房間裡的他,肆意蹦跳舞動的次數明顯增多——樓下沒有住戶。


傍晚,他出去散步,這次,他並沒有走多遠,而是在小區內打轉,這是城市的一部分,城區的邊緣。一到夏夜,車聲蟲鳴蛙叫共存,比起最黯淡、社會能見度最低的地方更光亮,比起最光亮、沖塞着欲望的地方更失色。


搬回來那天下午,運送的司機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說在這裡住應該挺好的吧,他微笑着應付過去了。


「您」那邊的社會能見度怎樣呢?


小區內,連同外面馬路旁,都設有社工服務站和志願者之家,功能不一,有一到飯點就開放的長者食堂,有婦女之家,有專門僱傭殘障人士當店員的便利商店,還有負責社區矯正的。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社工的他,自然明白到底為哪些人做矯正,如果有人醉駕或者犯了其他事情的話,這些人就要定期去指定的地方報到(具體是哪裡,他記不清),接受社區矯正。會不會整個城區的所有社工機構,都聚集在這邊了?但他不是很確定這些機構是不是按門外告示牌顯示的工作時間段正常運作,有次下午他一時興起,穿着宅T和拖鞋,想要看看那裡面有沒有人上班,設在小區不起眼一角的婦女之家等三家機構,玻璃門內人不在,小區保安大爺見他舉動有點可疑,突然叫住了他......


他走到一些居民經常閒坐的一片空間,一對看着像是母女的人也正走過來,長者攙扶着年輕人,有兩位做完了手工活的阿姨,見到她們,想讓她們坐下來,長者說「不用了,我帶女兒出來散步,現在要回家去。」


聽母親說過,商住兩用型三層建築那邊有家小作坊,專門做加工,內部大概有三個人。他家樓上有位阿姨,在小作坊里工作過,之後,可以到小作坊接手工活回來做的這一消息便在廉租房小區傳開,於是一些阿姨們就主動去接活,如果加把勁,一天能掙差不多三十塊,這活兒能長期做。


他經過家樓下,因為這次的經歷,他開始盯着自己房間的那扇唯一的窗戶——奇景里的人,可以看到嗎?他,窗戶,連同這棟樓,究竟是以何種狀態出現在「那邊的世界」呢?以他的視角,並不是總能夠望到樓里的其他窗戶。


他散步時,正聽着播客——是一檔台灣的Podcast,主持人有兩位,都是女性,一位是作家,另外一位是獨立設計師。作家在節目中公開自己是同性戀者,設計師則是異性戀。她們的節目帶有明確的女性主義色彩,主要聊生活經歷、生活體悟,也聊書籍、影劇以及設計相關的話題,近期討論了關於下體的事情。節目每逢周五的黃昏時段更新一期,他已經是這檔Podcast的長期聽衆,他蠻喜歡節目的一個設置,每期的片頭,作家念一段預先寫好的話,有時候文藝,有時候則幽默,設計師就在作家念的同時,用木吉他彈奏一段音樂,音樂是設計師原創的,接著,她們一起唱出節目的名字。這種形式的片頭,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上新的,偶爾有嘉賓上節目,嘉賓也會參與其中,有嘉賓曾經試過即興唱和聲,有嘉賓曾經直接敲桌子弄出節奏來。


年初,他開始比較多地收聽對岸的播客,最開始,他關注了一檔直接談論性的播客,後來,他下載了一個對岸的播客APP,按照興趣愛好找到好幾檔想聽的節目,通過算法推薦,他又發現了其他節目。因為了解過一些女性主義理論,那檔播客很快就引起他的注意。


感覺不到吊燈上的蟒蛇,真好。



06


您今日(12月16日)的互聯網資訊信用分為XXX,在疫情防控期間,請不要輕信、散播及製造不實信息,違者將被扣除相應的資訊信用分數,甚者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上午,母親還在編織那綠色的籃子,停工期間,她的生活安排得有計劃而豐富,編籃子只是其中一項,有時她叫朋友過來一起做東西吃,有時她去親戚家,順帶逗逗準備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他的大舅媽,已經好幾回在晚上過來,和母親一起追一部電視連續劇。


他特意去到大馬路邊上的一家雜貨店,買了一瓶酸奶,想着時間一到,邊看邊喝。


11點的景色,是一棟比較新的居民樓,樓體側邊的廣告招牌,提示了那裡是台灣。


居民樓距離他比較近,正對着他的房子,有帶銀色防護欄的陽台,外牆很乾淨,這時,玻璃門被推開,接着被關上,有位拿着木吉他的女子走到陽台,有一瞬間,她的視線望向了他這邊,他的心躍動了一下,不過她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馬上朝窗戶兩邊看,整一座除了他家,都像消失了似的。


站在陽台的她,一下子不見了,他猜測女子現在應該坐在一張躺椅上。吉他聲響起,雖然聽得不是非常清晰,但能聽見一個又一個的和弦。


她是在練習?


停了幾秒後,一段熟悉的旋律傳來,是那檔播客的片頭音樂,昨天散步時,他才聽過。


莫非......但是會彈樂器的聽眾,也可以學吧......


曲子彈奏到一半,幾個起過渡作用的和弦響起,突然,出現了他未曾聽過的旋律,他對於女子的身份更加不確定了。


整首曲彈完,她又重複了好幾遍,他看着空蕩蕩的陽台,只聞其聲。他想起來,那檔播客有Ins賬號,每當發布合照時,作家的樣貌,他是知道的(她宣稱要擾亂現今人們對於「美女作家」的定義),不過設計師總是戴着可愛又搞怪的動物頭套,似乎是受到了她的影響,有些嘉賓拍合照時也帶上動物頭套。


他還想起來了,後半段的旋律,有一個樂句跟他之前聽過的,很喜歡的一首歌曲的其中一小段基本一樣,對流行音樂的發展歷程有一定認知的他覺得,這是致敬吧。


他終於嘗試着將手伸出窗外,結果什麼特別的感覺都沒有。


......


午夜,他一邊開始寫第二篇試稿,一邊重聽那檔播客以前的節目,上午的體驗於他而言意義非同尋常,他按捺不住一種內心的衝動,他決定要做些什麼。作家與設計師的節目,每期時長大約1小時,片頭結束後,是念聽眾留言的環節,然後進入話題討論環節,最後是專門用來收集聽眾奇思妙想的環節,這個環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更企劃,目前的企劃名為「幻想都市」,設定是:她們想要和聽衆一起建造一座幻想都市,內部的生活方式、城市規劃等等,都交給聽衆去發揮想象力,要是提出的設想令她們覺得好玩又有創意,她們就允許提出者「成爲」住民。


凌晨,他開始寫留言,裡面寫着他是來自中國大陸的聽眾,收聽她們主持的節目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喜歡哪些環節,他為什麼會關注到她們的節目,以及大陸這邊Podcast的現況,此外,他還提到了Podcast為兩岸三地的人交換想法創造了機會,他不想錯過。寫完,檢查過之後,他發送出去了。


啊!他忘記說自己最近正在製作Podcast這件事。



07


您今日(12月17日)的互聯網資訊信用分為XXX,在疫情防控期間,請不要輕信、散播及製造不實信息,違者將被扣除相應的資訊信用分數,甚者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母親的籃子基本上編織完了,下周一,她開始復工。


原來前天看到的,是那檔播客里僅靠人聲和文字建構出的「幻想都市」,他喝着一瓶巧克力味的維他奶,望着窗外。


「幻想都市」圍繞着一個廣場,劃分了很多區域,從面前某些區域的建築風格來看,他斷定這就是了,當然還有那面旗幟。都市中似乎一個人都沒有,如果幻象的呈現確實受到了他的意識的影響,那缺少了眾人這一點,應該是可以接受的——他開始像評價一件視覺作品那樣觀看了。


12點多,他高興地吃完午飯......


他等待着最新一期節目的更新,按照想象,他給她們寄留言之前,節目應該錄製完成,所以如果順利的話,她們下周就會念出自己的留言。


下午,Spotify手機應用首頁的小鈴鐺出現藍色的小點,他打開更新列表,很快就劃到那檔播客最新一期。


那位女子真的是她!聽着片頭,吉他後半段的旋律,與設計師那天彈奏的一模一樣。


作家:「欸,你這次的曲子有改過耶。」


設計師:「是的,而且偷偷告訴你們哦,後半段其中一個樂句,我是致敬了一首之前經常聼的歌曲,不過與其說是致敬,倒不如說是直接挪用啦,而那首歌曲的名字是......」


設計師:「我們正在錄這期的時間,是在下午嘛,我上午還練習了一下。」


作家(笑):「你下次還會彈這首嗎?」


他此時的內心美滋滋。


這期的話題,作家和設計師聊到各自瀏覽過的有趣網站。


......


設計師:「我最近發現了一個還蠻有趣的網站,名字叫做『WindowSwap』,簡單來說,全球各地的網友,都可以將自家窗外的景色,拍成影片,然後分享到這個網站上,其他人一打開,就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免費用戶看到的,是以隨機的方式呈現......」


他遇到的這種,算不算「WindowSwap」呢?


「幻想都市」環節,有位聽衆提議:如果我們算是一種共同體,那我們能不能發明一種貨幣形式,這種貨幣形式是居民們都認可的,然後就是它比現實中的法定貨幣更能夠衡量公共討論、哲學交流、文字音樂及其他藝術形式創作等等的價值......


作家:「其實我也有思考過貨幣的本質,或者說錢的本質到底是什麽。」


設計師:「哦?那說來聽聽?」


......



08


您今日(12月18日)的互聯網資訊信用分為XXX,在疫情防控期間,請不要輕信、散播及製造不實信息,違者將被扣除相應的資訊信用分數,甚者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他窗外的「WindowSwap」,自這天起,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下午,他自己錄製了一期播客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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