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布拉格化學婚禮（3-33-11）

  莿桐環微弱震動著，隨即頸間動靜脈鼓脹怒張，咽喉漸燒燙生疼，我內施歸元逆經法，調息順氣，強硬壓制疼痛感，一團炙球化作一股熱流，開始運行周身，亦似牽動神骨鐲，竟自雙臂滑至雙腕，逐步激化蟢鱆八藪咒，烘得腦袋混沌不明。高蘭舉右臂捶下，我居然無意識地以臂擋臂，正面接招，那爛泥觸及膚肉，彈指間，我便眼睜睜看著左臂被浸沒。整隻胳膊全陷進高蘭的泥臂裡，框箍住我的行動，祂憑仗身高優勢，再度伸左臂橫越我肩膀，直達後背，好一舉把我鎖壓入體內，吞噬掉我整個人。說來離奇，我內心並不甚緊張，反而期待下一刻突發狀況的來臨。

  祂右臂忽飄白煙，精確點兒形容，乃蒸發高密度水氣造成的視覺現象，臂寬像縮窄了些，祂倏地抖簌，我則動也不動，泰然笑道：「蘭兄，要不咱倆來玩躲貓貓，換我當鬼，數到一百再去找祢？快跑唄，等祢蒸發得比霍爾蒙克斯還小，變成泥娃娃薑餅人，我就把祢鑽洞串條繩，掛在脖子上招搖展示。」不曉得高蘭聽沒聽懂我的戲謔警語，但祂努力抽離泥臂，順道吐出鉅子令，毫不逗留戀戰，轉身跑回來時方向。我未着急追，就地坐下處理腳底傷口，再用掌氣去除球鞋泥漿。拿起球鞋查看，鞋底溝槽填滿泥粉，一吹塵揚，硫磺山蛸之「莿桐灰復燃」，掌管岩漿、硫氣和燄火，恰巧反術式的一種，單憑透過血液流動傳導熱能到神骨鐲，已足夠對付泥人高蘭，牛刀割雞。

  抹藥後穿好球鞋，重啟手機光源照射石板路，路面碎石儘散，尤其高蘭留有一路逃跑的泥漬痕跡，從沒遇過這麼兩光的怪物，我快步追了上去。

  若說穿越，但沿途完全見不着任何人類或牲口車駕，又顯得不那麽真實，況乎腹䵍他們三人是不是穿越到同一時期地點，也讓我苦惱。追蹤泥漬至老新猶太會堂周遭，斷了痕跡，我特意繞近會堂察視，依然未果，看來祂沒回老巢。小時候孟勝教過我基礎淺易的尋跡追蹤術，概論柔弱動物乃被狩獵者，為保命，衍生足輕擅逃的本能，須往不起眼處觀察線索；反之，狩獵者伐重滯行，多為性悍力蠻、皮糙肉厚的重噸位動物，當然仍需配合步寬印距、地表材質等條件因素，綜合分析。找高蘭不必用上尋跡追蹤術，五、六公尺高的怪物，除了躲進比祂高的建築物外，僅一地可藏──西南方的伏爾塔瓦河。我穿梭在大約現今揚帕拉廣場魯道夫音樂廳的位置，和克萊門特學院毗鄰河岸的街道中，步行約二十分鐘，眼前出現跨越伏爾塔瓦河的查理大橋，正思索高蘭會否上橋時，橋上傳來劇烈打鬥聲。

  不及爬樓梯，拋旋鉅子令勾纏住橋上距離最近的石雕像，彈身飛躍河面，直接攀爬上橋樑石欄，立即被值得坐觀賞戲的畫面吸引──腹䵍不知如何勸阻，叫馬克西米利安和尤拉伊停戰。他倆狹路相逢啊。尤拉伊性格謹慎，彼時黑光劇小劇場遭襲，他的傀儡偶損毀不大，隨弟弟盧博斯追出，亦帶在身邊，此刻碰上化學騎士，理所應當開幹。

  尤拉伊撐腕鉤線，傀儡偶高持雙手劍，朝馬克西米利安頸窩方向斜砍而下，馬克西米利安原先的短騎槍在我這兒，本欲拋還給他，然瞧他反手掀開西裝外套後緣，從後腰間取出一柄愈加薄長的短騎槍，橫翻，擋住雙手劍，且一腳直踹傀儡偶腹部。捷克型傀儡主結構設於腹部，尤拉伊一拉提線、側踢後翻，傀儡偶閃過這一腳，馬克西米利安卻反應更快，縮肩躬腰、屈膝蹬足，短騎槍斜上十五度角，人槍合如箭矢，打算由傀儡肚臍處插入，擊斷相當於傀儡脊椎骨的直立中心桿。先前我餵招尤拉伊，認為傀儡提線超過三十六條，毀壞偶體控制桿也無法破招，因每根提線互連，面對他這般操控技術高強的傀儡煉金術師，就算只賸兩三條懸絲，仍可戰鬥。該日媯盤無視傀儡偶，一招卸落尤拉伊的手臂，我不具武學淬煉千年的本事，今日倒教馬克西米利安替我修了一課，化學騎士研究傀儡偶了然於胸，深知腰腹範圍是其弱點。

  以往我與敵對戰，不曾從下而上進攻。暫莫言武術符合人體工學、武德襯映人品修為，徒講武流一環，習武初始關乎出生背景，自古天下武學脈繫少林武當，少林修禪搏外家、武當道生摶內家，內外之別，序興濫觴。再者詠春，女子創之，因體纖力微，故採行沉肩護胸、攏膝護襠的動作，其術初習以練推掌，主防，繼而鳳眼拳、柳葉掌諸功；鳳眼拳者，拇指扣食指上，突出食指第二節骨，形猶鳳眼，聚力指節骨，擊打敵手穴位，穿透度高且精準，每落膊出拳，雙拳滑腕互穿，上下交錯一直線，又和胸胛呈三角，或柳葉掌者，雲旋上飄搶扼敵手咽喉，適切女子身高及敏捷取巧備善。我自幼眾星拱月般成長，人生字典裡學不懂「低頭」兩字，說好聽是活得高貴尊嚴，講白是無感天高地厚，是故我的武術，不存先彎腰後仰頭的攻擊模式，不清楚馬克西米利安的際遇歷程，但他以一介常人，如此年輕就能爬上聖墓條頓化學騎士團的副團長位子，恐怕彎腰仰視他人的時間，比任何人都來得多。

  尤拉伊地位上雖不及我，然亦被捧在掌心長大，註定輸給馬克西米利安。

  我跳到腹䵍身邊，腹䵍既喜又詫說道：「小淳鉅子怎也來了？」我笑道：「睡到一半，察覺腹大哥你氣息消失，就趕去胡斯廣場，尋到迷魂石。幸虧來了，才能看上一齣精采絕倫的猴耍戲，哈哈。」腹䵍歎氣，我了解他想法，續道：「別阻止他們，傀儡一派和化學騎士的恩怨，無干墨薔家⋯⋯腹大哥，我剛才遇到泥人高蘭了。」腹䵍略驚，問道：「可有受傷？」我點頭答道：「一點兒小傷無妨，不覺奇怪麼，迷魂石把相關賢者石的三家關鍵人物全帶來，頗刻意為之啊。」當下描述高蘭攻擊和逃跑情形，腹䵍聽完，回說：「確實，高蘭像受人指派前去攻擊你。」

  尤拉伊頓嗆一聲低罵，又拉我和腹䵍回頭觀望他們的戰場，兩人數十招過後，馬克西米利安已然淡露勝利冷笑，他履若流星墜石，左進右停，再一扭身迴盪，短騎槍偏鋒避開三十六條以上的懸絲，精準戳進傀儡肚臍內，旋腕擰槍，靜夜中，石灰木絞裂聲特別響亮，一隻雖提線完好無損的傀儡偶，內部零件卻破碎成片，病秧秧落地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