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川往事

“我們日本的海很溫柔，你們那根本不算海”

聲音很小，夾在海浪拍擊礁石的呼嘯中，聽不分明。就是這種模模糊糊，但又那麼熟悉。濤聲像來自遙遠的過去的背景音樂，將昔日歲月的主題曲一遍遍重複在耳邊。

再次走在香川的海邊，走在熟悉的地方，原本的小木屋已經變成了海邊小酒館，看著忙裡忙完的店員不禁回憶起了三年前第一次來到香川的海邊的時候……

第一次來到香川時海邊冷清得心疼，放學的小孩在海邊的街道上衝向商街的電玩廳，沒有多瞧一眼沙灘；大人們嬉笑著走去居酒屋，大浪不停地襲來，濤聲轟鳴，但留不下人們的腳步。我調試好20首歌單後隨心地走在海邊，海浪訴苦般拍擊著雙腳，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久，歌曲循环结束后眼前出现了一家看著小巧的木屋，招牌上寫著“海邊料理”。

[进去歇会儿吧]

里面的装饰普通却很温馨，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位穿着褶皱女仆装貌似高中生的女孩走来。

[欢迎光临主人、我叫レイ、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我不太喜欢吃鱼，看到女仆即兴点了一份蛋包饭。店里没什么客人，上菜自然而然地很快。レイ淋番茄醬很生疏，蛋包飯的味道也很普通，但レイ看得出我是外地的，时不时向我搭话，不停地說著香川的海邊以後要擴建，會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到時候就熱鬧了…レイ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柔，雖然時不時的笑容有些生硬，但能聽得出她很愛大海。飯後嘗試詢問她要LINE，レイ為難地指了指BOSS然後做出了一個砍頭的動作，於是我沒在多問。

後面幾天晚餐我都會去那裡吃，蛋包飯經常吃不完但她的日常永遠說不完。從大海聊到家鄉，從家鄉聊到學校，從學校聊到未來，其實我很少說話，只用坐在一旁看著レイ邊傻笑邊說著生活裡的瑣事，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

在香川的最後一天，因為航班在晚上所以還是照常去了那家餐廳，推門進去就看到レイ滿臉歡喜地走過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今晚的“言葉”。

那段時間我經常會想，為什麼會有人每天80%的表情都是笑容，我是一個不太愛笑的人，準確來說是沒有什麼高興的事所以笑不出來，聽上去很合理但好像又有點奇怪。

本決定就這樣安靜離開，但事與願違。

手機突然接收到航班延遲的通知，我連忙刪去訊息可還是被レイ看見了，兩人尷尬地笑了一下後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剛剛的話題，但日常開始變得不那麼”有趣“起來。

我不好意思地想要提前逃跑，剛準備起身離開結果被レイ拉著說[等一下]，然後看見她去和BOSS說了些什麼，回來時和我說陪我走到公路上，我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今天就要走了啊，我還以為還有些日子呢。]

[學校放長假過來玩的，父母說最多只能待一周…]

[原来是这样啊。]

……

兩個人並肩坐在礁石上，靜默了好一段時間，沒想到先破冰的竟然是レイ

[日本的海特別好，特別溫柔。]

[哪裡溫柔？]

[想不開了就可以在海邊坐坐，聽聽濤聲，看看海浪千里迢迢地趕過來，甚至可以朝著大海怒吼，反正怎麼樣的情緒它都會承受]

[是這樣的嗎？我覺得是無所謂吧。]

レイ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

[它只是給人們提供了一個舞台，有人來這裡找靈感，有人來這裡找頓悟，有人來這裡扮演豪情壯志，有人在這裡扮演萬念俱灰。好像大海告訴了我們什麼似的，實際上什麼都沒有說，渺小的你我悲歡離合它也許真看不上，不過是看海的人借它的名義行事罷了 ]

……

又是默默無語了好長時間。

[但不過，レイ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特別溫柔，能遇見レイ真好。]

說完，我看見身旁的レイ擦拭自己的臉角，不慾多言，靜靜地坐在礁石上聽著海聲

[該走了]

[啊。也是啊]

語畢，兩人跳下礁石沿著沙灘走向街道。道別的海邊又是沉默不語，唯有浪潮在勸說著男女留步…

[濤聲是大海的心跳啊]

[一下子搞什麼，要做詩嗎，呵呵。]兩人大笑起來

[其實…第一天我就有注意到你了，那時你戴著耳機在海邊走來走去。]

我不再笑。

[那時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BOSS還和我說你一看就是外地人來旅行的，我覺得無所謂，要是能認識你，那就太好了。]

[結果沒想到你真的走進店裡來。從小到大，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好事降臨在我身上，我每次都習慣去努力了，根本停不下來。但是現在有奇跡發生了，跟漫畫上的劇情一樣，我開心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不是這裡的人，你隨時會走，可能和海邊的遊客一樣，這個禮拜結束我就見不到你了，但是我…但是我…]

レイ忽然泣不成聲。

[別哭了，レイ很好，很努力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也有些哽咽。

……

嘴角突然枕上一絲餘溫。

吻落在嘴邊，不知道是沒對準還是不敢對準嘴唇。女孩身體傾過來，閉上眼睛親吻上來那一刻，睫毛刷到了我的臉頰。

大腦被轟炸得發暈，臉已經被海風吹到麻木，那個吻，輕得連最基本的觸覺都沒有。

[好喜歡白君，最喜歡了。]

濤聲是大海的心跳，有時候也是我的心跳。

[先生你好，請問需要點什麼？] 店員終於忙完發現了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我。

在夕陽的餘暉下，在斑駁樹影下，海邊的酒館有了別樣的風趣。人們跑到海邊來演戲，聲嘶力竭或大徹大悟，我只喜歡看。

腦海裡只記得那個吻，卻不記得怎麼和レイ道別的。

最後彼此也沒有保持聯繫。

不是不悸動，卻沒什麼遺憾和放不下。

就這樣坐在海邊的某處，看姑娘嬉戲，聽濤聲滄桑。

我轉過頭去。

[你們這…有蛋包飯嗎？]

這就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