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离开

一

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我突然断了联系，或者，为什么我不敢再联系她。

那是5月的最后一天。我们约定着要继续读书汇报。每到和她约定的日子，我都有些雀跃，仿佛这一天都变得不同。白天的一切，都会将我引向她，如沙漏，最终，包括从上次聊天之后的时间里，我在这座城市孤身生活所遇到所感受的一切，最终都汇入她——我和她的视频聊天。

她，比我年长一倍。我迷恋和她相识那年彼此的年纪：25、50。

在视频里，我们对视彼此，如在美国那年，我们总会笑得肆无忌惮，讲述彼此的心事和快乐。却又不敢太认真的凝视，我说的是我。和她一起的时光，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在那两三个小时里，我们的世界都只有彼此，是我琐碎的看似充满希望却有无尽隐忧的生活里的星星，明亮而光泽，纯粹又幸福。

我为什么要写她呢？我并不想去总结自己和她的故事。曾经尝试写过，以她为原型，但最终没能，不仅如此，我们之间有了最大的一次思想冲突。而我，忍不住不写她，因为，上一次聊天，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零9天了，这巨大的空白和停顿，我无法消解。

也许，就这么写下来，可以找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能把这件事稍微放下些。但当然绝不可彻底放下的。因为，正是我和她这样不算亲密却彼此欣赏和信任的关系，对我来说，意味着很多。就算在庸常的没有半点波澜和新鲜事物的日子里，能让我稍感自己的特别，或者，我能强烈的感受自己的存在的，就是在和她的互动里。

在美国，她常会开车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爬山、野餐、打卡没去过的地方；她会带我去她几乎不对外的家里，做饭聊天散步；她会和我讲很多她的事，听我讲我的事我的所思所惑，并认真回应；她总会为默默拍照记录……

但，也和她发生过几次争执。

一篇我分享给她，但她认为过分鸡汤并没有价值的文章。

一句关于以她为原型的创作中，女主角想成为妓女的话。

一次发生在我身上因某协会成员身份而退群的事件，她毫不客气地说我虚假。

还有一个关于我其实并不像我所表现的那么真正地关心政治的论断。

而我不得不承认，在她那里，我的确第一次被认真聆听、解读、注视，同时也被深深地看到，不止我美好的，还有我所包裹和伪装的。交流越深，知道越多，我对她越发形成某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和依赖，但同时，她也越发的明白我，也许是性格、也许是行事动机，或者是致命缺陷与人性黑暗。

我想，她也许看到了，以她的聪慧，一定能看到，而且先于我的后知后觉。当那天来临，我深藏骨子里的幽微的甚至卑劣的一面，彻底曝露在我的双眼，我想，我也会狠狠地讨厌自己指责自己，甚至被自己惊住。所以，她选择中止和及时抽离吧，从我这里抽出他宝贵的心力，用在她更纯粹更美好，付出与回报也更对等的艺术创作上。

那天之后，那我已预感到是我们最后的聊天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到底是谁？

二

也许早已有了预兆。

在和她讲述自己后，她说：

我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你能成一番事。

我知道，最后的话是她的善良，而第一句话才是真相，彻底的无法辩白的真相。她无意伤害我，更无意论断我，那句话，就这么说了出来，是情不自禁地。然而，却恶狠狠的致命。她说出这句话后，我一点也不敢看向她，我想，她也许已经洞穿了我这26岁的身体里，那令人细思极恐的决绝和黑暗。

她那样聪明的人，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细节的，就算想放下，但她的敏感和心性，还有做多年律师在她身上形成的快速而精准的分析判断力，也一定会狠狠记住这个细节，哦，人性最重要的“证据”。反复琢磨，思索对照，从相识到之后我的一次次对暴露，再到那关键性的一刻，串联分析。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刻意的，都是在潜意识里悄悄完成，甚至是以梦的方式，最终，一个结论，就像法庭里那个判决锤敲定的声音，判决是什么都不再重要，而就是锤子落到桌面的声音，不可逆转的，判决。那是声音在反叛时间，以声波对撞量子，留下印记，永远不可更改，虽转瞬即逝，但这一声，预示着结局。她也无力改变，而我更没有。

所以，我想，一定是我的可怕，连我都不知道的可怕，让她必须远离我。

三

如果是这样，应该要离开的，绝不回头的离开。是的。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