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死了你的中文？ —— 論殘體中文如何在文化孤島中自我隔離與癌變

「作為時代的體溫計，語言從來都不是語言本身。」

「語言就是意識形態。」

- 詭譎子

昨天，微信朋友圈裡廣泛流傳了一篇文章<中文大约的确已经死了>。然而，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這篇文章就已經無法查看。我相信，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你會覺得這並無所謂，或許有些人反而會支持這種行為。他們（小粉紅、漢族/中國中心主義者、在洗腦教育中長大的小孩等），甚至會為自己是「聾/籠的傳人」感到驕傲與自豪，熱情地慶祝著自己活在這樣的文化孤島當中，通過近親繁殖，一代又一代的癌變出如今你看到的yyds、藍瘦香菇等殘體中文詞語。

這篇文章的消亡實際上已經告訴了你稱之為簡中互聯網的基本處境。殺死中文的當然不是那些低幼的年輕人本身，或者是在移動互聯網普及之後的那些絕大多數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網民。相反，你更應該去追問的是一個康德式的問題「是什麼使得這種語言成為可能？」，或一個馬克思主義式的問題「這種語言是如何被生產與在生產的？」這個問題實際上顯而易見，我也許可以用一個福柯式或阿爾都塞式的回應來告訴你，這就是「權力」或「意識形態國家機器」。

當然，這完全沒什麼問題，福柯在分析話語的時候已經告訴你了，分析話語的目的就是為了去追尋權力的足跡。權力禁止了某種話語，但是另一部分的話語卻發生了激增。你們目前所能看到的這些語言，不就是在某些話語被禁止之後，所生成出來的結果嗎？阿爾都塞也一再強調學校，媒體，宣傳機構等這些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在意識形態的在生產中起到的關鍵性作用要遠大於壓制性國家機器。

當你在進行書寫的時候，是不是總是小心謹慎和戰戰兢兢，總是避免去觸碰某些文字，即便那些是再簡單不過，十分正常的語言，如政府，權力，公民，自由，民主等。你開始使用字母進行代替，你開始對某些事情保持沈默，甚至從未認真有過思考。你甚至不會進行反思，毫無批判性的接受大白，歐泥醬，阿中哥哥這些詞語。我實際，你所經歷的情況，無非就是《一九八四》中的「新語」，那種通過消滅語言從而消滅思想的世界。也許你會覺得這是那個認為語言決定現實的沃爾夫假說（或稱「語言決定論」）。但這裡面的運作機制，你得去問問西方馬克思主義和拉康派的精神分析。

沒錯，這樣的分析只要是讀過一點文化批判理論等人都能簡單告訴你的事實。但我認為，僅僅做出這種理論上的，過於普遍化的回應是不足夠的。我嘗試對這個問題進行一些語境化的處理，並且給出一個更加貼切的理論回應，我將其稱之為「癌變的現代性」。我認為，49年之後的殘體中文基本上就走上了一條文化隔離的道路，從而產生了如此這般的惡化與癌變。當然，這種隔離也有少許中斷的時刻，我可以想到朦朧詩，先鋒派等文學創作，這是因為信息孤島的狀態被短暫的打破，遠方的思想和文化偷偷溜了進來。當然還有曾經的「父」，代表著革命的，激情的，崇高的意識形態/權力，也短暫被閹割。

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學者現在突然又開始關注起了「十七年文學」（1949-1966），這是我基本不懂的領域。但我讀過一點中國文學史，貌似知道這段時期是集體寫作，並且是在《講座》精神發表之後的產物。我不知道他們去研究這個時期的文學，是否也會認為，當下的這個時代某種意義上重新回到了「十七年文學」的生產機制當中？

曾經，在你的歷史當中，你並未經歷過文學現實主義，但你肯定知道什麼是共產中文和黨八股。這些輕易指責別人是資本家，臭老九，牛鬼蛇神的語言又回來了，「文革的幽靈」重新出現在那些指責別人是境外勢力和隨意對人進行投訴的言語行為之中。那麼，當然，我們依然還是要繼續追問，「文革的幽靈」重新出現的可能性前提是什麼呢？那必然是這種思維，政治，文化的生產機制並未得到徹底改變，從而導致這類作為症候的語言再次出現。

當然，指責權力也是一目瞭然的事情。在這裡也無須我多言，但我想說的是，殘體中文真的是一個文化上的孤島，生活在這裡的人彷彿未曾察覺。畢竟你們習慣了閱讀殘缺的出版物，觀看殘缺的電影，書寫殘缺不全的文字。這種殘缺的自給自足當然時間來在一種隔離的基礎之上。也許你現在才意識到，你從來沒有走出隔離中的「例外狀態」。

這時，你可能會反駁說，我才不在隔離之中，我看環球時報了解世界，我通過張維為認識美國，我在美國留學只看北美留學生日報，快手抖音從不離手，在加拿大和澳洲也跟香港人對罵cnm和mlgb。

思想的逃逸要比身體的逃逸更加困難。我只需要用華語語系反問你幾個問題你就知道你是否活在一個孤島之中。你知道幾個中國的少數民族作家和方言作家？你讀過幾本香港文學和台灣文學？你對殖民地時期的台灣，香港，澳門，上海，山東，滿洲的文化有多少了解？你看過幾部馬來西亞華語電影？海外華人作家又有幾位能抱得上名號？你了解東南亞華語文學和電影嗎？台灣的移工文學和原住民文學又讀過哪些？

如果你答不出來的話，那麼，恭喜你，現在你可能才意識到華語和中文原來是兩個世界。你的天朝，你的中國中心，不過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自絕於世界的「加拉巴戈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