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stein’s Dreams 爱因斯坦的梦 之 3 June 1905

1905年6月3日

想象一个世界，人们只活一天。或是心跳、呼吸加速，一生压缩在地球绕轴的一次旋转中；或者地球自转转速放缓，转一周足以覆盖一个人的生命时间。两种演绎都可行。无论哪一种，一个人，男或女，都只能看到一次日出、一次日落。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活着见证季节的变换。生于欧洲任何国家的十二月的人都看不到风信子、百合、紫苑、仙客来、火绒草，看不到枫叶变成红色、金色，听不到蟋蟀的鸣唱、黄莺的啼叫。一个生于十二月的人一辈子生活在寒意中。同样，生于七月的人无法感受雪花落在面颊上，看不到水晶般冰封的湖面，听不到长靴行过雪地的嘎嘎声。一个生于七月的人一生温暖。读书才能了解季节的变幻。

在这个世界上，人生依光而定。生于日落的人前半生活在夜里，学习室内行当，编织啦、制表啦，读很多书，变得知性，但是饕餮之徒，害怕室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满怀阴影。一个生于日出的人学会室外的行当，种地啦、建造啦，体态匀称，回避书本与费脑力的事儿，性格灿烂自信，无所畏惧。

日出与日落宝宝们在光线变化时都不知所措。日出时，日落出生的人们被突如其来显现的树木、海洋、山林压垮，被日光灼瞎，逃回家去，遮上窗户，余生生活在半明半暗之中。日落时，日出出生的人们哀号。天空中的鸟儿、大海形形色色的蓝，宁神的流云都不见了。他们哀号，拒绝学习属于黑暗的室内行业，躺在地上，仰望着，奋力寻找旧时景象。

在一个人生跨度仅有一天的世界，人们在意时光犹如猫咪对阁楼响动般警惕。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出生、就学、恋爱、婚姻、职业、老年必须应和太阳的转动、光线变换。人们在街上邂逅，抬帽致意然后迅速上路。当人们在屋里碰面，他们礼貌地问候彼此健康，然后各行其是。当人们在咖啡馆碰面，他们焦虑地观察影子的挪动，从不久坐。时间太珍贵了。一生，不过季节的一瞬；一生是一场雪落；一生是一个秋日；一生不过闭门瞬间那脆弱短暂的阴影边缘。

老的时候，无论光亮还是黑暗，再无旧识。没有时间。父母在中午或者午夜过世了。兄弟姊妹把握时机，搬去了遥远的城市。朋友们随着太阳角度的转变而变了。房屋、城镇、工作、爱人都是顺应一日一生安排好的。到老就谁都不认识了。他和人们说话，可不认识他们。一生是零零碎碎的对话片段，被星星散散的人们以往。一生好似匆匆剧集，乏人见证。他坐在床边桌畔，听着浴缸的水流声，怀疑脑中的事儿真实存在吗？和校友的欢笑比赛真的存在吗？刺痛的首度做爱存在吗？他的爱人存在吗？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当他坐在床边桌畔，听着浴缸的水流声，依稀体味着光线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