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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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感受生活意義的文字創作者,最喜歡在居酒屋、熱炒店跟朋友喝酒卡唬爛。得過幾個獎,出版與發表長篇小說十餘本,短篇小說及散文、新詩兩百餘篇散見各報章雜誌。很常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繼續寫下去,但我寫故我在,我在故我寫。

[短篇小說]《花妏》(三)

天律有其綱常,即使神通如西王母,也無法照一己之私更改。當日行過黟山,不經意救下垂垂可憐的小花妖,與之羈絆千年後,能扭轉不了宿命。西王母輕輕摟著花妏的肩,似要把千年的關愛無聲傾述。

那日之後,陸慈消了蹤影,再沒來找過花妖。話別時,陸慈還說隔天要給花妖個驚喜,但一旬轉眼就過去了, 至今不見他的身影。陸慈忽然無聲無息,讓花妖不免猜想是否當日那席話嚇到他了,所以他才不願再來。

但花妖趕緊撇掉這念頭,陸慈不會是這種人,他若真感畏懼,兩人哪能嘻笑打鬧這麼久。那是什麼特別的原因絆住他?花妖腦裡又浮起葛元的面孔,她懷疑是那道士刻意阻礙他們往來。

「想什麼呢?小花兒。近來總無暇看妳,今日得空了,西媽媽便帶些珍果來給妳。」

「咦!您、西媽媽,您何時來的?」

西王母掩嘴笑,眼中滿是對孩子的關愛。她褪下彩雀羽衣,花妖立即上前接過。

「西媽媽叫了妳好幾聲,小花兒倒沒聽見。」西王母十分高,需要彎下腰才不會撞到洞口。

「也許是有些乏了吧,最近偶犯些小毛病。」花妖詫異自己對西王母撒謊,為怕浮動不安的眼睛被看穿,她只好盡量把頭低著。

「來,坐著吧,別讓西媽媽心疼。」

那份母性的溫柔讓花妖感到羞愧,她竟然為了凡人欺騙西王母。她就像天狐溫馴的任西王母梳理頭髮,邊聽西王母則提及蟠桃宴準備的情形。若是從前,花妖肯定是賴著西王母講更多故事,但現在那些事情再也不吸引她,種種關於陸慈去向的想法在花妖腦子竄動,令她越發著急。她這才明白,陸慈在她心裡比黟山的奇峰怪石秀木都還重要,那種特殊的情感瞬然萌芽,以前她從未在西王母身上得過這種感覺。

「小花兒,妳有心事?」

「哪有什麼心事呢。」當然花妖知道是瞞不住,她的一顰一笑怎躲得過關護她千年的西王母。

「唉。」難得的,花妖聽見西王母嘆息,「小花兒,即使是西媽媽也難以抗衡天命,天道運行自有其律。」

花妖不敢看西王母,怕所有心事全被那雙慧黠的眼睛看透。冥冥中,她覺得西王母這番話像在告別。

「如果小花兒做了您不喜歡的事,您--您還喜歡小花兒嗎?」花妖吞吞吐吐,幾乎要忍不住全盤脫口而出的衝動。

「若是天意,那豈是西媽媽阻擋的了,無論小花兒做了什麼,西媽媽永遠在妳這邊。」西王母握住花妖纖細的手,似要握緊那份迷惘。

「如果,如果有個萬一,小花兒永遠不會忘記您。」

「西媽媽知道小花兒不會忘的。」西王母不捨地捏著花妖掌心,「小花兒還記得我們相遇時的事情嗎?」

「嗯。那時候我剛修煉成妖,被其他精怪欺負的好慘,是您把我救下來帶到黟山。」花妖依偎在西王母懷裡,聞著熟悉的味道。

「對西媽媽而言,千年不過須臾,這些時日卻記憶深刻,忽然都歷歷在目。一切緣生緣滅自有定數,看過千萬年消長,本以為再難撼搖,孰知今時竟生感傷情懷。」

天律有其綱常,即使神通如西王母,也無法照一己之私更改。當日行過黟山,不經意救下垂垂可憐的小花妖,與之羈絆千年後,能扭轉不了宿命。西王母輕輕摟著花妏的肩,似要把千年的關愛無聲傾述。

花妖再沒法想其他瑣事,她要去找陸慈,一定要見到他。花妖打定主意,便直往山腳,眨眼便來到陸家村。人間風光盡收眼底,但這時已挑不動她的心,她隨手攔住一名大嬸,詢問陸慈住址。

「喔,陸老丈家就是村尾最氣派那間。唉,姑娘,妳若非有急事還是晚兩天去的好,陸老丈家正鬧得風風雨雨,怕沒功夫見客。」大嬸焦慮地說:「說是陸家的小公子被妖物迷惑,執意要上山去找那妖物,現在他家一夥人都忙著勸阻呢--姑娘,我話還沒說完呢!」

那道士果然出面阻礙,花妖哪還能悠然聽下去。她轉息間就出現在陸慈家門口,正好迎面碰上了從家裡奔逃出來的他。

「花妏!妳怎麼在這裡?」陸慈又驚又喜。

「這些天沒見到你,我擔心你會發生什麼事。那個道士--」

「竟然纏到這兒來!」葛元追了上來,怒視花妖道:「花妖,貧道已再三告誡過妳,想不到妳如此毒辣,那且別怪貧道下手不知輕重。」

「住口!你這道士滿口胡言亂語,花妏雖然是妖,卻不曾有傷害我的舉動。」陸慈擋在花妖前面,不讓葛元靠近。

「不曾傷害?陸少爺你恐怕錯了。」葛元壓下怒意,解釋道:「你額頭的黑污正是中了妖毒,而且病情還在逐漸加劇,正因如此你這些日子才會咳黑血。若不及時脫身,你恐怕活不到歲末。」

陸慈無意識的摸著額頭,他頭上確實有揩不掉的黑汙,那是花妖也曾見過的。

「我根本沒有加害陸慈,你別含血噴人,否則、否則我就不客氣了!」花妖撞著膽子反駁道,曾幾時溫良的她也敢說這種嚇唬人的話。

此時陸慈一家子都圍了上來,臉色堆砌著懼怕,陸慈的爺爺陸老丈更是不顧自己白髮皤皤,碰一聲跪了下去。

「妖大人,老朽求您放了陸慈,以後老朽肯定會用最好的記品供養您。」

「爺爺,別聽這道士胡說,花妏從來沒有加害我的意思。您快起來吧!」

其他人把陸老丈拉起來,但他還想向花妖求情。面對這情景,花妖覺得自己成了壞胚子,她的出現傷害了好多無辜的人。

「陸少爺,你莫執迷不悟。花妖的妖氣有花粉毒,非常人能抵抗,或許她無明目張膽,實則能不知不覺取你性命。」葛元拔出桃木劍,指著花妖:「事到如今妳還想拐騙人嗎?花妖,以貧道修為,要對付妳尚遊刃有餘。」

「臭道士胡言亂語!」陸慈罵道。

「慈兒!你真要坦護那妖物?難不成你還打算娶她?天啊,我陸家怎麼會遭逢此劫。」陸老丈眼含淚珠,不明白好好的孫兒怎麼就被妖物誘去。

娶?花妖臉上瞬然刷紅,她可從未想過這事。

葛元趁眾人陷入僵局,施法放出迷霧,示意陸慈的家人伺機抓住他。

「放開我!花妏,花妏妳在哪?」陸慈拚命掙扎,卻敵不過眾人之力。

「陸慈!我什麼都看不見!」那霧並非尋常,即使是她是千年花妖,也是茫然無措。

霧陣傳來葛元洪亮的聲音:「花妖,妳意圖傷害凡人,實乃貧道不容,今日必定除妳這禍害,以保村民平安。」

葛元從袖裡抽出黃符,念著幾句咒將符貼上桃木劍,劍鋒凝聚強大仙氣。那股氣縛住花妖,讓她使不上力。

當你有危險時,只要按住它念咒,就能逃到任何地方。

「花妏!」陸慈緊握花妖給的逃命符,一道銀光閃爍,倏地來到花妖面前。

「糟!」葛元見狀,連忙收回桃木劍,但那仙氣已穩穩擊向陸慈胸膛。

迷霧忽然散去,只見陸慈倒地壓著胸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葛元本想嚇退花妖,卻想不到會誤擊陸慈。

「慈兒,你怎麼了,不要嚇爺爺啊!」

陸老丈抱著孫兒老淚縱橫,淚聲如刀割得花妖心痛。

「貧道已封住陸少爺靈竅,快把他抬進去休息。」

「葛道長,您一定要救救我孫兒,求您啦。」

「那一擊沖散了陸少爺六魂二魄,即便貧道救醒,他也將變成無魂無靈的木頭。」

陸老丈痛心疾首,對天大嚎,看起來更加蒼老。兩個家丁立馬一人一邊扶住陸慈,大夥手忙腳亂全進了屋內。花妖落淚了,淚珠弄花那張白淨的臉龐,西王母說過,動凡心者就會被在意的事物觸動情感。她知道自己再回不去無憂無慮的黟山,或許這是她與陸慈命中的劫,誰也扭轉不了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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