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泉
楊泉

史學博士,記者、學者、商人、經理人。逐水草而居。

染疫後難以康復的靈魂

一場瘟疫,就要在心頭拉上一道又一道口子,身體康復了,靈魂上得要添多少麻木不仁的疤啊!

前一陣子,我感染了COVID-19,不管你叫它什麼,新冠還是武費,反正就是一個SARS家族的冠狀病毒,席捲全世界至今兩三年,奪走許多人命。我不太相信會有人不知道這瘟疫。就在台灣鎖國看似置身事外兩年後,開始跟上國際疫情,我就在這波疫情中染疫了。

聽說這波感染力強、潛伏期短,回想起來確實如此。平日深居簡出,防疫也自信做得很到位,真要說和人群接觸,其實也就那一兩日,偏偏回來就開始發燒、頭昏頭疼,隔天開始咳嗽。快篩陽性,照規定去醫院PCR檢查,晚上接獲通知陽性,就開始在家隔離。

依照規定隔離了七天,期間先通知縣政府的疫情關懷中心要防疫包,據說裡面有吃的喝的快篩試劑和血氧機。說起來很貼心,吃喝的讓你可以撐過這隔離的日子,快篩試劑讓你隔離結束前先確定自己陰性,血氧機在你覺得頭暈時先確定自己血氧沒有過低,可以及時聯絡救護車就醫。

但是,直到七天過了,十四天也過了,我也沒有收到防疫包。第十四天快篩陰性的那天,縣社會局打電話給我,說要送防疫包來。好吧,當個紀念。然後,裡面幾包戰備口糧、兩罐鋁箔包蘆筍汁、兩包口罩(大約20個)。至於快篩試劑,沒有影子;血氧機,也沒有影子。

那為什麼說要送呢?這種防疫包的作用在哪裡呢?何必呢?

縣衛生局來信息說要弄個醫療關懷小組加LINE,說是可以給我看診,就可以拿藥。我問:

「請問我要怎麼拿藥呢?」

「你找同住親友幫忙拿就好了啊。」

「我沒有同住親友,請問這樣要怎麼拿?我可以出去拿藥嗎?」

「……不行喔,你依法隔離中,不可以出門。你找親友幫你拿,放在門口。」

「可是我沒有親友可以幫我拿,有沒有辦法把藥送給我?」

「怎麼可能會沒有親友可以拿?電話拜託一下也會有啊。」

「我長期不在台灣,沒有親友可以拜託。你們公務員幫我想想辦法好嗎?」

「……那,你還是找親友啦,再找找看,一定找得到啦。」

留下我滿腹疑問,到康復,也不曾視訊看診過一次,反正也沒有人給我拿藥,看什麼診呢?我突然覺得自己這時候不只是隔離,而且隔絕,隔絕到孤絕了。我想像自己打電話給誰,只是說自己快死了,麻煩記得來處理一下那種場面,心裡就覺得酸楚。

公部門啊,大概就是這樣吧。放眼華人社會,莫不然也。

隔離期滿,快篩陽性,再隔離,再快篩,陰性。但老是胸悶,就去診所買個「清冠一號」吃。診所櫃檯將我健保卡插入機器,表情驚駭:

「咦?你PCR陽性啊,是確診者。」

「我已經隔離期滿,還快篩兩次陰性了,我是康復者,要來看醫生。」

櫃檯小姐眉毛挑得高高:

「但是你沒有PCR檢測陰性的記錄。」

「現在快篩為主啊,我快篩兩次陰性了,不信你再幫我篩一次。」

「不行,你這樣我要舉報你,罰20萬!」

我的脾氣不好,火自心中起,直接問:

「你要拿哪一條舉報我?現在就打電話舉報,我現在就站在這裡。」

她的臉上是氣憤,是害怕,是看到蟑螂老鼠,厭惡又不敢打的表情。

我轉身而去,心中萬分悲愴。一場瘟疫,就要在心頭拉上一道又一道口子,身體康復了,靈魂上得要添多少麻木不仁的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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