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日常奇迹

‘生老死寂滅，洒然一捧灰’和‘春風少年郎，獨步江湖上’是很人間的一副對子，別的形容詞都不好，只有這個好——人間。從未選擇又無法拒絕的形容詞。

我嘗試著把眉毛挑起來，挑眉的時候總是時時注意著，毛絨絨的那兩條皮膚有沒有脫離眉骨呢，眉骨是不是留在原地不動呢？不知道是我挑眉的動作幅度總是太小，還是眉骨真的會跟著上移，總覺得怎麼挑，都挑不出眉骨的大框。慢了，又怕抬頭紋給挑出幾條，也就放棄了。

喜歡喝熱嘟嘟的湯，或者是吃帶著熱嘟嘟的湯的東西，即使是水，熱的喝下去也比旁的溫度更幸福一些。當然，炎熱的天氣和吃火鍋的時候另算。講起境況都是只能講一個經不住推敲的大概的，面面俱到的文章反了失去了很多意思，當然，做學術除外。如果我能省去剛才‘當然，做學術除外’，效果會不會更好呢？

熱的東西在肚子裡咕嚕嚕地流淌好像總是可以治癒人的，古希臘人重視火，起初認為世界上的基本元素就是土、氣、火、水。我原來不懂為什麼會重視火呢，接著看下去才知道，是因為觀察到了人的體溫以及太陽對萬物生長的作用。

我天生血熱，很小的時候熱到手腳會不停脫皮，想來可能是和火有緣分才這麼愛喝熱飲。

也有喜歡喝涼飲的時候，再怎麼和火有親緣關係也是肉體凡胎，一直熱下去非燒著了不可。去年夏天有段時間對茉莉果茶十分著迷，康師傅的。在冰箱裡冰鎮過以後再出來喝，一口下去，總覺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透著果香了，頭上的果香最多，是盈盈繞繞的，再喝兩口就像是能開出花來了。我著迷，忍不住，一天能喝下去三四瓶。每次嚥下一口都忍不住閉上眼睛。人一閉上眼睛，其他知覺就會變得靈敏起來，頭上開出的那朵茉莉花也越發真切了。

我聽到了一聲嘆氣。人在嘆氣的時候就像是沒有扎緊實的氣球，悠悠地或短或長地呼出一口，緊接著又閉上，有的看著癟了下去，有的看著和之前沒什麼不同要紮實地戳一下才知道，人和氣球都是。氣球會把氣悠悠地一口不剩地嘆完，人也是。

看到蓋子張開的容器總是想放點什麼進去，或者把它關上。世界正進行著呢，你空無一物地大廠四開像什麼話。

但杯子除外，尤其是高腳杯。後來才知道，高腳杯的作用是防止人手的溫度影響到液體，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我本以為它的作用是美。

我說我是月亮彎彎的那個彎，可究竟是哪個彎呢，坐在這兒想一想，月亮可是有好幾個彎呢，也有好幾個不同的月亮。從來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也不清楚其他人心裡想的是哪個彎。我是自己拿圓珠筆兩筆畫下來的彎月，最下面那個角的彎。用手指比劃著畫了一下，每次都是先畫更長更彎的那筆，暗暗給這個方向的月亮起名叫正月。你呢，畫正月還是反月？

圓月倒是沒有正反，但是圓月有夠圓還是不夠圓。

我的右前方有五盆植物，不知道都是什麼就統稱為植物。三個生活在有著寬闊瓶肚的玻璃瓶裡，裡面有水，另外兩盆栽在泥土裡。總覺得水裡那三位比泥土裡那兩位生活得要輕鬆幸福一些。

我喜歡那種用燈繩做開關的燈，拉下去，燈亮，再拉一下，燈滅。用燈繩給我一種直接和它溝通的感覺，按鈕開關總像是轉述。用按鈕開關的燈是不認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