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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一位武汉教师的14天隔离日记|【旧闻记者】

作者:甘丽华

来源:人物(微信公号)

时间:2020年2月11日


「2017年,我被派往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奥斯威戈分校参加教学培训,其间恰逢全州的一个写作工作坊在该校举行,我们全程旁听。一位作家在工作坊上说的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想一想你最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把它写出来。』我当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你可能会在我以下的记录里看到一个个体面对所谓『武汉肺炎』带来的社会苦难与个人困境时的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看到我应对时的失败、失调乃至失和。我并不保证什么,但希望自己至少是真诚的。」

甘丽华

 离家与回家/自我隔离第1天 

  1月22日 雨加大雾

其实早在1月20日,我就决定了要回江西老家。

1月13日到19日,我到香港参加「性别与传媒」工作坊以及第十三届香港中文大学传播学访问学者计划。到中大后,主办方的负责人告诉我们今年的工作坊共收到130多篇论文,竞争程度为多年来之最。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在香港一周的收获也超出期待。

1月19日晚上8点多,我回到武汉。先生和孩子要为我接风,准备出去吃饭。孩子想去商场的饭馆,我和先生告诉他商场人多,还是去家附近人少的餐馆吧。其实那天武汉还是风平浪静,百步亭社区还在举行万家宴,武汉人也不知道新型冠状病毒会人传人。但是去香港和返回武汉的路途中,我都是全程佩戴口罩;19日晚上从外面吃完饭回家后,我洗了澡,并把换下的所有衣服都放在了阳台上,第二天加消毒液进行了清洗。现在想来,这可能是基于本能的一种谨慎吧。

1月20日,我在家休息了一天,没有出门。在中大期间,一位香港资深媒体人同为工作坊成员,经常和我坐在一起(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担心我带去了病毒?),她一直在关注不明原因肺炎的事,也会和我们分享一些信息。到了晚间,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在接受央视连线时明确表示,目前可以肯定此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存在人传人的现象。看到这一信息,联想到在香港听到的各种信息,我当时就决定第二天开车回江西老家。我给老爸老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回去的打算。先生说:「你明天等我一下,上午10:00开会,向领导请一下假,我们一起回去。」

1月21日,我开车去学校把修改论文需要的十几本书拿了回来,回家收拾好行李,就等先生回来了。没想到接近中午1点,他才回来,告诉我们的消息是:他的领导去省里开会回来后取消了自己的春节行程,他也需要坚守岗位,不能回江西了。我当时心里一直在纠结是当天走还是1月22日再走。其实我开高速的经验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从武汉到江西老家有500多公里,需时近7个小时。如果当天出发,意味着我要开一两个小时的夜路,太不安全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1月22日再出发。

1月22日,我和孩子8:00准时起床,拿上行李,开车出去在路上随便找了一家还在开的面馆吃早餐,我戴上以前从美国带回来的N95口罩去买了两份牛肉粉。店里张罗的两位女士都戴着口罩,店里有两三位食客,也都戴着口罩。9:10分,我们出发了。

天气很不好,又是下雨又是大雾,有时前车开过,带起雨水,面前就是白茫茫一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开得前所未有地「稳」,也许是知道孩子在车上,他的安全全仰仗于我。中间休息的时候,能加多少油就加多少油。

开到近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接到我老爸的电话,说镇干部打电话来说武汉的没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我说路程已经过一半了,老爸说:「那就回来吧。」这时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开车去外地旅游,但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后来和朋友聊起这个想法,她说幸好你没有做那样的选择!)。

下午4:00左右到家,老爸专门让我把车停在房子中间的夹巷里。把行李搬到二楼,立即开始了自我隔离:吃饭和父母分开,下楼就戴上口罩,绝不迈出家门一步。

晚上,隔着阳台门,看着前面老房子的屋脊,心理觉得略微安定了一些。前两年我和妹妹为父母修了两层的新房。老房子没有拆,就在新房的前面。站在新房子二楼能看到老房子的屋脊,去年回家过年我拍了一张照片,并把它设为微信的封面照片,觉得城市再大、生活再难,我也是有祖屋庇护的人。

 自我隔离第2天 

1月23日 小雨

早上起来,发现武汉封城的信息,当时是不愿相信的,千万人口级的现代大城市封城,这在历史上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离开武汉,反而越发关注武汉的信息,一天的时间都基本用在刷手机上了。看同事的朋友圈,封城的消息一出,人们开始在超市「抢菜」了。发了一条朋友圈:「封城也许易,难的是保证『城内』人们的食物、医疗,还有安全与情绪。武汉需要壮士断腕,更需要全国支援。」这不是矫情,毕竟先生一个人还留在武汉、坚守工作岗位。

 自我隔离第3天 

1月24日 中雨  

今天是除夕,我们老家称之为「大年」。为了抢头彩,下午4:00左右,就有村民开始放鞭炮,宣告自家除夕大餐的开始。

这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日子,父母喊我们下楼一起吃饭。我夹了菜,远远地坐在离父母2米远的小板凳上,用了大概10分钟吃完了「除夕大餐」。母亲的厨艺一如既往地好,但吃起来还是索然无味。

上楼来,将钱包里的所有现金包了三个压岁钱红包,一个给爸,一个给妈,一个给孩子。爸妈一样多,孩子少,祝愿他们在新的一年顺顺利利的心意是一样的。

一天都在刷微信,根本停不下来,坏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在朋友圈转发了两篇文章——《试剂盒供不应求,武汉新型冠状病毒确诊之难》和《只能支撑三五天!武汉多家医院求援》,分别来自公众号「人物」及澎湃新闻。能力有限,只能希望通过转发引起重视,这也算是一种hashtag activism吧。

 自我隔离第4天 

1月25日 小到中雨 

为「武汉大学抗击新型肺炎基金」捐款,作为校友、武汉人略尽心意。

 自我隔离第5天 

1月26日 阴天  

上午11:58在朋友圈转发了文章《请停止对于武汉返乡人员的信息泄露!》,并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回家第二天乡镇干部给家里人打电话要我的信息,我立即把电话号码、到达时间、个人身体状况、自我隔离等信息告知对方,但当对方要登记我的身份证号时我明确拒绝了,并向对方解释说这项信息和抗击疫情没有关联,我的电话畅通,他们可以随时联系到我,我若有情况也一定会主动和他们联系。然而第二天就有「我不配合干部工作」的传言,村干部还是镇干部再次打电话给家里人要我的身份证信息。为了不让老爹老娘为难,我只能告知我的身份证号。现在只能希望这些信息不要被泄露。

话音才落,下午15:59,在我的初中同学群里,有同学上传了一个Excel文件,全镇从武汉返乡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身份证号、联系方式、住址、返乡日期、返乡交通方式、返乡前在武汉何地等信息一一在列。一位同学说:「这手机号码,信息就这样流出来了?xx政府无语。」上传Excel文件的那位同学「反驳」说:「不要说政府的不是,民不和官斗,政府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后,我在群里说了一句:「我们的信息果然还是被泄露了啊。」没有人说一句话,嗯,退群。

 自我隔离第6天 

1月27日 阴雨 

今天,社会舆论好像开始觉醒过来,从之前的「硬核」围剿武汉人乃至湖北人的舆论转向反思抗击疫情中的极端行为,提出「我们防的是病毒,而不是武汉人」,「隔离病毒不隔离人心」等等。这种转向让我感觉这个社会还是有希望的。

略可安慰的是今天终于拿起了书。齐林斯基的《媒体考古学》是临走前随手抓来的一本书。以前多次拿起又多次放下,一直认为它「难读」。而今「被迫」细读,才发现了它的好玩及骨子里的人性和浪漫。比如这句:「万物都是通过同情而彼此连结到一起的,因为这种同情象征着彼此之间的深层的相似性。」

今天,算是帮助了一个朋友的朋友。上午看到一个朋友在朋友圈里求一个医院医护人员的联系方式,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刚刚发了告别家人、告别世界的朋友圈,然后电话打不通了,担心这位住院的朋友遭遇不测。我一看那个医院的名字,是一所大学的附属医院,记起一位媒体的朋友在封城后探访过那家医院。让求助的朋友先别着急,赶紧联系这位媒体的朋友。这位媒体的朋友非常仗义,联系到了医院。医院反馈的信息让人喜忧参半。喜的是住院的朋友其实症状很轻;忧的是这位朋友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全身发抖,因为担心自己不能醒来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其住院的区域是第一批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交叉感染的风险很大。

我把这些信息赶紧反馈给求助的朋友,她说会让学心理学的朋友去帮助这位住院的朋友,破除心障。希望他一切都好。

在朋友圈看到有同济医院的医生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节省防护服,想要一些压缩饼干。我在朋友圈转发了这条信息,《南方日报》的一位老同事马上提供有效信息,说有一个志愿者群正在为医护人员提供餐饮支持。后来他干脆直接给那位医生打电话,实现了双方的对接。听说问题很快解决了,欣慰。

 自我隔离第7天 

1月28日 天阴有雨 

新闻说,新型冠状病毒潜伏期一般3-7天,想着今天终于第7天了,是否意味着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哪想到今天就是「惊魂」的一天。

一早起来,父亲就说自己拉肚子,两边太阳穴疼,食欲不好。他在我们回家前20多天就有点感冒,他坚持不吃药,一直有点咳嗽,今天咳嗽听上去更严重了。一量体温37.3!老妈一量体温,也有37度!

每一样听上去都像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症状。我环顾家里,6个N95口罩只剩下2个,没有消毒酒精,没有84消毒水,没有奥司他韦,没有其他药品。如果是,我怎么办?隔离期间从没出门,从村里去县城的路还通着吗?如果不通,父亲症状加重怎么办?「带病回村,不孝子孙」——我真的要成为「不孝子孙」了吗?这些问号像一个个惊雷一样在头顶炸响。

惊慌失措的我一会儿给远在武汉、每天工作的先生打电话,问他「如果感染了怎么办」;一会儿给和妹夫一起回安徽过年的妹妹打电话,问她能不能买到奥司他韦、阿比多尔、莫西沙星等药品。在电话里,「我手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1月20日才告诉我们会人传人,23日就封了城,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时间,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狼狈不堪!

一上午都在坐卧不安中度过,除了观察,我也干不了别的任何事情。中午我戴上口罩,下去给父母再量一次体温。拿起温度计,使劲地甩了好几下。咦,水银柱怎么还是停在37度?再甩,还是37度。这温度计怕不是坏了吧?赶紧上楼把我们用的温度计拿了下来,母亲一量,36度,完全正常。心想这乌龙真是搞大了,我白被吓了那么久。父亲一量,还是接近37度,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嘱咐父亲多饮热水,继续在忐忑中观察。

好在父亲一直没有发烧症状。临近凌晨12:00,妹妹发来微信:「姐,钟南山说发热是典型症状,不用担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出太阳了。」

晚上,在父亲的咳嗽声中,我半睡半醒,既期待天亮,又害怕明天。

 自我隔离第8天 

1月29日 晴  

一早起来,父亲不舒服的各种症状都慢慢消失了。父亲前些年做了甲状腺切除手术,我非常担心他的抵抗力。他慢慢好起来,我才觉得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宅家流量用得多,今早手机停机了,显示欠费近300元,赶紧给移动10086打电话,接电话的女士特别耐心、特别温柔,为手机办理极速开机、推荐了相应的流量包,还叮嘱「您保重身体」。真的被暖到了,想起那句话「行走人间,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仰仗的是陌生人的善意。」

今天无甚大事,就是看各种甩锅在空中飞来飞去。在和妹妹通电话的时候,开玩笑地说:「我们文科的人误国,最多就是网上开撕;你们理工科的人误国……乖乖!」

 自我隔离第9天 

1月30日 晴

今天接到的一个电话让我直接咆哮了起来。

下午3点37分,一个显示「江西抚州」的电话打了过来,吵醒了还在午睡的我。为了配合地方工作,每个显示「江西抚州」的电话我都会接。

接通后对方称自己是我们所在大队小学的老师,问我家孩子上学的学校。我说你要具体告诉我你的姓名、身份等,否则一个电话我怎么判断真假。对方突然在电话里发起脾气,意思说就收集个信息,你怎么这多事。

我当场顶了回去,我说我就是这个小学毕业的,无法判断你的身份我怎么给你信息,前段时间我们的个人信息在网上流传,添加了多少麻烦?

对方在电话里声音略微柔和了一点,我忍住脾气,把孩子的学校名称告诉了对方。但接下来的问题直接让我炸了——「你有几个孩子啊?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孩子吗?」

我直接在电话里吼了起来,「这么隐私的问题和防止新型冠状病毒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来收集这些无关的私人信息?」然后气得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后,越想越害怕,我们的个人信息被当地故意泄露,流传不知道有多广。前两天,我接到了二十多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电话。再前一天,接到一个显示「福建泉州」的电话,我接通后一开口说话,对方就挂掉了,回拨过去对方直接把电话掐断了。如果说前两天我还能在朋友圈里就此开玩笑的话,现在的我觉得后背发凉:如果这个电话是坏人假装什么小学老师来进一步套取孩子的信息,将来有什么不法行为怎么办?谁来保障我家孩子的安全?

 自我隔离第10天 

1月31日 晴

经过前两天的观察和用药,父亲不舒服的症状没有了,咳嗽基本好了。我心里觉得轻松了一点点,也能断断续续地读一下书了。凌晨,把给四川一个学术论坛的长摘要投稿发出去了。

然而,上午9点多钟,父亲来到二楼,对我说:「你妈妈拉肚子了。」

这些日子,通过电视他们应该也了解到疫情的严重性,我和妹妹也基本上每天都在向他们强调不要出去串门、不要和熟悉的人接触、出门去人多的地方戴口罩等知识,我能理解他们内心的恐慌。尽管回家之前,我仔细评估了风险:我刚从香港返回,在武汉两三日基本没有出门,孩子寒假也基本宅在家;再往前推,我们日常的活动范围不是在武昌的家里就是在洪山的学校里,离汉口很远,日常不去菜市场,和病毒接触的机会应该很少,然后才敢回到老家。

但是看到父母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的内心又开始煎熬,「带病回村,不孝子孙」这句话又像一幅移动的横幅,在眼前飘来飘去,我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询问母亲这两日的行程,看看有无造成拉肚子的因素。上午,母亲去了河里洗菜,准备腌制咸菜。父亲在一边说,你说要我们练习八段锦,昨天你妈妈跑到田野里练,太阳大,脱了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

从回家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和他们强调:「注意保暖,不要感冒。」我也能理解,辛勤了一辈子的他们,让他们坐着不动,不是休息,而是折磨。但这时我急了,近乎咆哮地说:「不要去河里洗衣服、洗菜,不要下冷水,你们要听话!」

咆哮归咆哮,马上让母亲烤火,我一边给她艾灸大椎穴。她同时服用了治疗腹泻的药。下午,她告诉我身体没有什么异样了。一天又过去了,读书、改论文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自我隔离第11天 

2月1日 晴

今天我把孩子的iPad砸了。

直接的原因是我不满他iPad整天像长在手上一样,吃饭、如厕都不放下,不是打游戏就是看一些验证哪款方便面、哪款外卖好吃的无厘头视频。我唠叨了一句,并要求他立刻停止使用iPad,这时他竟然小声地说了一句「傻X」。作为长年形影不离的一对母子,这个看似严重的粗口其实并没有那么让我愤怒,因为我急了的时候也骂过他「傻X」,而且我并不认为孩子一定要把父母敬若神明,期待和试图创造的是更为平等的母子关系。被他骂,只能说是我「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

所以我内心知道让我不得不砸掉他手中iPad的真正原因是——我担心我养出了一个冷漠的孩子。

那天在公众号「单读」上读到《在黄冈,一个父亲的责任》,其中一段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我的大脑:「我想,反思和追责是必须的,但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些更本质、也更基础的、70后80后90后都不敢去要甚至从未想到可以去要的东西。历史已经证明,我们是无所作为的一代人,我希望我们的00后10后20后能长点志气,但这种志气是需要我们去培养和影响的,正如我们的父辈造就了胆小如鼠的我们——所以我们还是可以有所作为。」

作为70末生人,日渐失去「生气」的锐气、越来越怂、「胆小如鼠」的我,面对这位11岁的「10后」,如何培养他的志气、智识、同情与勇气?我能「有所作为」吗?我还能改变未来吗?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把这些钉子一样的问题一点一点地锤进我的大脑,我没有答案,甚至没有信心,也许这才是真正让我崩溃的。原本准备午休的我从床上跳了下来,光脚踩在地上,奋力地举起了那个iPad,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看着它的碎片,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

 自我隔离第12天 

2月2日 天阴有雨

在武汉,我有一个小房子一直出租着,租户吴先生从事的是旅游业,生意一直不错,已经连续租用了两年多。昨天他在微信上发来问候,说武汉的旅游业受到了很大冲击,提出希望免掉2月的房租,3月和4月房租减半,话说得很客气:「确实有困难,不然不张口。」

思虑了半天,回复他免掉2月的房租,大家共克时艰。看来2020年真的会是相当困难的一年,想起今年毕业的硕士生中还有没有找到工作的,不禁为她们担心起来。

好的事情是今天为孩子恢复了Python编程网课,我们一起看了BBC纪录片《北欧半岛游记》,期待今年暑假能去瑞典旅行。片中的美食让我们口水流了一地。孩子说,等疫情结束后,要花一整天的时间寻找和品尝各种美食。炸鸡、披萨、蛋糕、火锅……他无比想念这些城里的食物。

 自我隔离第13天 

2月3日 天阴有雨

今天才慢慢恢复日常的生活节奏,不再整天刷手机了。前天收到教育部学位中心的短信,要求评审专家登陆系统完善个人信息,今日处理完毕。几天前,一位正在申请出国留学的本科生发来微信,要我为她上传推荐信和成绩单,今日亦处理完毕。

此外完成阅读《媒体考古学》近两章,并开始整理在香港中文大学访问期间的笔记,为修改论文寻找思路和材料。

没有了iPad,孩子今天上了一堂Python编程网课,完成了中文和英文练字作业,以及英文阅读作业。我们一起看完了BBC纪录片「Are Our Children Tough Enough: Chinese School」的第二集和第三集。中英教育模式,不是非此即彼,而是要互相学习,相信会激起他一定的思考。这部纪录片是孩子自己选择的,我以前看过,但还是陪伴他一起看完。

中午,朋友发来《长江日报》公众号上的文章《今年2月武汉免收房屋租金?假的!》。租户提出减免租金的时候的确把文章中提到的挂着「武汉市房地产经纪业协会」名头的文件发给我,这个文件在某种程度上也促使了我做出免去2月份房租的决定。看到这个通知是谣言,心理有点失落,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答应免掉就兑现承诺,而且旅游业肯定会受到较大影响,就算是友情支持吧,大家都不容易。

 自我隔离第14天 

2月4日 微晴

一大清早醒来就听到碎碎的鞭炮声,哦,今日立春。和除夕的浓烈而悠长不同,这鞭炮声碎碎的、短短的,像淅淅沥沥的雨声,像热情而克制的掌声,像乡人们爽朗的笑声。「旧岁此夕尽,新春今日回」,春天真的来了。

再凝神一听,还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以及老房子木门栓被打开时的「咿呀」声,一对夫妻争论着到底谁做的家务多的吵架声。这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声音,今日听来犹如天籁。

今天过去,我们的自我隔离就结束了。等到了明天,我要给我的父亲、母亲一个热烈的拥抱。尽管害怕,他们没有将我们拒之门外,没有一丝冷言冷语,而是像往常一样把最好的留给我们,比如一碗鸡汤里的大鸡腿,比如孩子喜欢吃外婆做的炒鸡肫,他们便把所有的都拿给我们吃,自己一点不留。母亲说:「你不回父母家还能回谁家?」等到了明天,我要走出家门,在农田里转转,在小河边走走,在田埂上跳跳。等到了明天,我们一家人要坐下来,吃一个真正的团圆饭。

从一村到一镇、一县、一市、一省、一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热爱的家园。但光有热爱还不够,还需要有守护家园的能力与勇气。在我们拥抱春天到来的希望的同时,我们不要忘记那些永远不能行走在春风中的人们,不要忘记那在父亲的保护下生活了16年却在短短6天隔离中丧失生命的脑瘫少年,不要忘记那跟在殡仪馆车后面一声声呼喊「妈妈」的妇女,不要忘记那向医护人员伸出双臂求抱抱的小小隔离婴儿,不要那些因为绝望而放弃了生命的人们。

只有不忘记,只有每个人去努力,春天才能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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