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

中秋節的後一天，我們在西九海濱賞月，莊的姪女打來視訊電話。她點開接通，長髮垂肩戴眼鏡的小女孩出現在畫面里。電話那頭是伯克郡的白天，天光亮亮的。

女孩說：早安。

莊笑了：唔係早安呀。

女孩立刻改口：午安。

莊無可奈何地將攝像頭對準周邊晃了晃：唔係呀！我哋係夜晚喇宜家。

哦，你哋喺邊？女孩問。

莊回答，我哋喺西九。

西九喺邊？女孩問。我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應該是真不知。

西九你未黎過咩？莊想了想問：咁你知唔知圓方呀？

唔知。

圓方你都唔知？

唔知。

移民之前，莊的姪女住港島，在港島唸書。莊住九龍，她的弟弟早年因病離世，留下一雙兒女，莊視若己出。今年7月，莊的弟婦帶著兩個小朋友移民了英國。從申請至簽證獲批，好短時間。姪女大約十二歲，弟弟小幾年，有自閉癥。弟婦和兩個小孩離開後不久，某一日我去莊母親家做客。之前她母親與弟婦同住太古，照顧小朋友。一進門，有種不平衡的空蕩，很容易看出是新近搬走了很多東西，客廳里原本應該塞滿的書架，只剩童書寥寥幾本。擺紀念品的玻璃櫃仍是滿的，莊說，好多嘢帶唔走。但我見並沒有留下許多。很多本應存在的有人生活著的痕跡，似乎被抽走了一樣，房子里有一部分，突然間變成真空。熱鬧的唯有墻上貼著孩子從小到大的一些相片，有家人的合照，也有莊過世的弟弟。

在西九，月亮慢慢升起來。莊走遠了一點，將手機舉高，給姪女看香港的月亮。

她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