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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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島之下

看到有朋友好奇書店的生活,翻出這篇九年前寫的文章,其中有很多做書店的細節,現在看看,其實也蠻開心的,給自己留下了很多溫暖的片段。不過,九年過去,我離開書店很久了,貓貓王子去世了,朋友也早已都四散各地。
荒島

1.

因為做書店,這幾年,每到三月底,我就緊張。以前對我來說,都是普普通通、稀裡糊塗就過去的日子,現在變得總想有點不一樣。

其實,真能有什麼不一樣:荒島還是一間小屋,塞滿了幾架子書;早上進去的時候,看到王子趴在東屋的桌子上曬太陽,睡得迷迷瞪瞪;一走路,還會捲起地上的幾坨貓毛;開燈,拉窗,澆花,擦地,理書,一天又開始了。

不在島上的人,總以為這裡住著小精靈,真正登島的人,看到的是瑣屑而細碎的生活。有時候,我晚上收拾完,很晚,自己一個人騎著車回去,登得飛快,想想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個輕盈的傢伙,能飛起來,脫離這個繁雜的世界?

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五年。

五年,王子變得愈顯大叔範兒,除了一點貓糧能讓它興奮外,其它時光,它就是在緩慢的懶睡中度過的;五年,荒島的人來來往往,帶著或留戀或釋然的心情轉身遠去;五年,書架上的書被移來移去,每本書都變成了候鳥;D擦門框上的灰,抱怨說好髒,我笑,這灰也有五年了。

2.

以前寫週年記的時候,我總會往回想,扒拉自己的過去、土著的過去、書店的過去。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全然沒有了那樣的心思,那些記憶開始模糊了。翻翻那時的文章,自己都好奇,會寫的那麼情緒紛紛。

我開始不大想說荒島意味著什麼,都不重要,至少,對我不重要,它已經是個習慣的世界了,就像親人的存在。和Y聊天,我說我有時候會站在窗子外看著書店,這種距離讓自己清醒。

去年年末南下G市的時候,見了見老土著,他們在濕潤的南方,被藍天和綠意包裹著。在那邊他們籌劃了一個新荒島,可惜時間緊,我還無緣一見新店面,將來是個什麼樣子,大可期待。這樣挺好,荒島好像我們身上攜帶的種子,飛到哪裡,就在哪裡播種生根。

北歸的時候,我決心要推推荒島,還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做,但心思有了,做個「西西弗」也不錯。

3.

一過年,就想回T市。朋友問,何事這麼著急?我笑笑說,書店。他們也笑。家鄉沒有個像樣的書店。在他們心裡,可能因為這樣不是個事的事而著急「上班」,有些不可理解。

先去北京,想起快到穆旦先生的忌日了。他的墓在萬安公墓,我正好去放束花。先生對於書店來說,意味著某種精神上的源流。書店進門看到的那幅字,「多少人的青春在這裡迷醉,然後走上熙攘的路程」,就是先生的詩句。他泉下有知,該會開心,校園裡有個荒島。

一樣開心的,還有很多校園裡的老師,他們常來。來了,我便站著隨意和他們聊天,然後,送出荒島的「窄門」。這個校園,他們看了幾十年,現在有了個新的去處,挺好,雖然地方不大。

廖老先生,每周大概會來一回,每次都選本書,笑眯眯地帶走,有次忘了帶錢包,選了書,又放了回去,說隔兩天過來取,我說您下回再給錢,先帶去看,不要緊的。他笑,那可不行。

李老師,痴愛書店,每周也來,來了總和我說說書的事,說書店的事。他知道的掌故多,T市書店沒有他不熟知的。他將來寫寫,一定好看。或者,應該勸勸李老師,乾脆讓他開個書店吧。

侯老師,進門直奔書架,上下一陣飛掃,新書總會帶幾本走。有時,我看他手裡空空,心中會不好意思,好像來了沒有招待好。我說侯老師,就為您,我也得多花心思選書。他笑,不要緊。

徐老師,總托我訂書,每次發短信給我,用語都恭恭敬敬,頗有老學者的風範。我平日里習慣了粗言粗語,看到徐老師的信息,都覺得應該整整精神。

時間久了,和這些老師都成了書友。不知道荒島對他們意味著什麼,但對於荒島,他們意味著「氣息」。

夜晚的窗戶

4.

返回書店,開始操心招募新土著的事情。我沒底,一則不會管人,再則「不想」管人。可是,我一個人加上塞在課業縫隙當中的D和Q,應付不來的。於是,我發了招募令,很簡短。我覺得有個題目其實差不多就夠了,關鍵還是看人,看緣分。

後來覺得這樣太簡略,又寫了一個補遺,說了說我是怎麼看待荒島的,想來的人,至少也要這樣看待這件事。

然後是面聊,選擇,我邀請了D、Y、S、R他們幾個。說實話,這幾個傢伙都不算常來書店的,可能只是偶爾來過那麼三兩回。不過,每個人身上都有那麼一些細節讓我觸動。來吧,歡迎你們,做做土著。至於多久,我不強求,荒島是登島的每個人的,你心裡有它,就能做得久,沒它,硬拖著也沒用。

荒島不大,事實上也不一定非得用這麼多人,不過我想多留一些機會給喜歡書店的人。他們願意在這裡收穫什麼好玩的事情,就開開心心的來播種。

學會開心做一件事,很難。時間久了,總會生厭。怎麼辦?想起小時候鄉里的莊稼人,他們臉上很少有那種厭倦的神色。從田間回來,他們總是興致勃勃地站在一起聊今年的天氣收成,和地打交道,你做多少,它給你多少。在城裡是不可能了,人的得失不見得都是源於人的努力。要我說,荒島也是塊地,它簡單溫實,既然來了,就做個好「農民」。

5.

和好友聊天,她總說,荒島要在,這樣我無論什麼時候回校園,都有個地方可以去,坐坐,翻書。我笑,你是讓我永遠「畢業」不了麼。

去年四週年的時候,按理我就該從「荒島大學」畢業了,許是因為成績不好,只好延期。五年的時光,無論如何,都承載了不少東西。荒島不是我們幾個人的,雖然,我們一起堆起了它,可我覺得它屬於每個來的人。老土著們總會散去,新土著又會開始守護它。

這篇稿,也在期許這樣的人出現,至於是什麼樣的,你讀過,自然就明白。不急,我們會慢慢等你。

「荒島之下」是個很有意思的題目。我自作多情,做個解釋:一是像冰山,海面呈現的只是百分之十,那百分之九十的體量托起了一個蔥郁、清靜的小島;一是同「穹頂之下」,一時你是荒島土著,終生也會是,它伴著你未知的路。

好啦,五年咯,開心。

2015年4月2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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