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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説傅斯年與錢穆》

《小説傅斯年與錢穆》

 上次小説余英時跟李澤厚,起因是發現他們倆同年生同年死。一時興起就欲罷不能,想到了傅斯年(1896年3月26日-1950年12月20日)跟錢穆(1895年7月30日-1990年8月30日)。他們倆倒並非同年生,而是相差一年。當然更非同年死而是相差了四十年。之所以也想到放在一塊兒小説,原因是四九年鼎革之際,他倆居然同時上了黑名單。同樣被新僭主欽定為受美帝「控制」的反動文人。按説這對錢穆來講挺冤枉的。他老先生在蔣家王朝眼中算老幾呀。去臺灣也輪不到他。畢竟不在搶救名單上,飛機不會來接他。他那時還沒資格名列中研院。一直要到同時成爲頭號欽犯的胡適之去世之後兩年他纔有機會晉身(余英時似為其師諱,說錢穆並不在乎虛名什麽的。說別人或許還過得去。說錢穆似乎有點牽强。難道沒見他事過那麽多年還耿耿於懷嗎)。也難怪他那時衹能躲在南方研讀新朝文告,眼巴巴看能否找到機會,賣身投靠為新朝奉獻效力。可惜末了拿到宣傳單張給同修國故的同夥看,滿心失望說,瞧瞧裏面寫的哪兒有啥大度包容之象。沒辦法,衹好逃去香港。兩間餘一卒。跟一衆號稱第三勢力的文人一樣成了喪家之犬。那時候居香港大不易。擠滿南逃難民不說。在深水埗租個教室開班掙束脩藉此謀生,哪那麽簡單。要不是靠美帝文化殖民輸血辦學。他興辦的書院,保不齊就跟幾十幾百類似學店一樣,泥牛入海無疾而終,至少也泯然衆人矣。如果真是那樣也不會成就後來的余英時。此之所以謂時也命也。(順便再提一下余英時,他後來更加認同的,其實是錢穆的對頭胡適之。儘管例依舊俗在錢穆面前執弟子禮,但發針對文章時卻故意避開錢。要讓他自己找來看。表面上其樂也融融洩洩,但思想分歧對倆人關係不會完全沒影響。衹不過,傳統師生的脈脈溫情依然在起作用。這樣再去看余英時為唐君毅寫碑文之類的行狀,就更容易理解了。另外余英時竭力撇清錢穆跟新儒家的關係,應該也是出自相同心理。以免抨擊之際,誤中副車。)

 美國鬼子搞文化殖民其來有自。庚子賠款辦清華就是先例。後人嘲笑美帝白左成性,舉例阿富汗,說花了幾百個億啥事兒沒辦成末了還狼狽逃竄,真是何苦來哉。換個思路,拿那幾百億的小零頭降維打擊收買人頭,誰不聽話就斬首。畢竟那纔是牠們能聽懂的語言。加上高科技配合,可以真正做到「讓領導同志先走」(這句名言歷史悠久,從《列寧在一九一八》中的「讓列寧同志先走」到西域克拉瑪依1994年128劇院大火)說不定那些專搞恐怖活動的英雄聼懂了馬上蜂擁而至,服服帖帖跟著你來幹資本主義。哈哈,何必百年過去至今還在哀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呢。段子手說,如果當年把庚款拿出來支持那些反對大一統鼓吹分省自治甚至一門心思搞「民族發明」的反賊,而不是培養那些一時不見天朝主子就渾身不自在的反美奴才,東土又會有怎樣的格局?唉,想想也挺美的不是?衹可惜既然號稱白左,也就並非浪得虛名。人家覺得世界就是「平」的所有文化一視同仁根本就不存在高下之分,人同此心而又心同此理啊。我一門心思要讓你成爲立足世界之林的平等成員,你怎麽就不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呢?照余英時的睿智説法,白左的根子其實來自孔儒。難怪滿世界見孔子學院林立。正所謂學壞容易學好難啊。劣幣驅逐良幣纔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呀。結果呢,就是害得那些帶路黨無路可帶。南望王師一年又一年,等到人家花兒都謝了,也見不到個影兒。這幾天更好,那個竊據白宮的「等敗」乾脆宣佈,早死了這條心吧。人家再也不來了。而那些曾經的王師在白左控制之下演出「東升西降」的樣板戲。居然讓個通敵賣國的白左軍頭在軍中大搞反美國傳統價值的文化大革命,一日不將美軍閹割成雌雄不分的草鷄就決不罷休啊。這邊廂,人家可沒閑著。幾十年如一日不斷念叨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的咒語。日子見功,眼見赤旗世界終於要實現,滿眼小粉紅滿世界狼奔豕突雖遠必誅,誠可謂:自作孽,不可活啊。怪誰?

 香港徹底淪陷前,一班文人還堅持大英殖民地自由傳統妄議時政。討論過如果放在今天,錢穆跟牟宗三唐君毅徐復觀之流會不會爭先恐後北投中國去光宗耀祖呢。結論相當惡毒。大致上認爲這又有何難哉。看看臺灣,藍黨麇集一衆敗軍之將高舉黃埔軍旗腆著老臉渡海乖乖跑去站著聼人家訓話?擱蔣該死還在,恐怕早就拿機槍把牠們嘟嘟了。我曾去臺大校園看傅斯年遺跡傅鐘傅園,遙想他老人家立志歸骨於田橫之島的悲壯,如果地下有知,看到今日校園如此烏烟瘴氣,又會作何感想。

 香港學界之所以得出這個悲觀結論的根據其實很簡單。錢穆當年逃港的理由不過是覺得新僭主追隨蘇俄共產國際將「民族界線與文化大一統都一併破壞」了,這是要打破他賴以謀生的飯碗。難怪他要將美國文化殖民的新辦大學命名為「中文」,就是覺得衹有這樣纔能張揚他窮盡「一生」來「招魂」的「國故」(而非故國,這跟傅斯年以及梅貽琦明顯不同啊。尤其是梅貽琦,曾經引孟子言「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來表明自己的心跡),藉此來跟他痛恨的西方文明分庭抗禮。我舊文曾經討論過。此處不贅。因而,衹要後世僭主集團稍加變通,將錢穆心目中以爲曾經遭受「破壞」了的「大一統」旗幟高舉起來,他搖身一變無縫鏈接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余英時很難將錢穆跟「新儒家」切割開,道理就在這裏。他們還舉出饒宗頤爲例,說此人投機親中出賣良知,不足爲訓。這樣説其實有點兒過分。饒某跟錢穆以及那些新儒家沒啥區別。出自牠們對中國文化大一統價值的認知認同,衹要誰能當上皇帝牠們就撲上去輸誠效忠。一肚子的「文武藝」除了賣給逐鹿勝利者,又還能賣給誰?就連後來那倆寫武俠小説成名的,據説還有殺父之仇,不也相逢一笑泯恩仇了。畢竟現在都趕上前所未見的盛世了。你還有什麽理由不急忙表示大「愛」?

 所謂「盛世」其實就是魯迅所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亂離人不如太平犬。衹要做穩奴隸,不至於陷在「亂離」中失去老婆孩子熱炕頭,怎能不馬上額手稱慶山呼萬歲啊。讀書人同樣是韭菜,朝思夜想的,不就是這個「盛世」嗎。

 這就是爲什麽說從北望到北投,真是衹有一步之遙啊。

 張純如生前寫過一本錢學森傳記。裏面引用FBI解密文件說錢否認自己是共產黨同情者。他强調說,自己衹是「愛中國」人民,「只在乎中国人民」。哪個政權能夠給人民帶來幸福,他就「愛」。

 誰讓華語人都懂或者不懂字詞遊戲一旦玩起來,極度博大精深呢。您說你「在乎」中國人民吧,好極了。我就是中國人民的三個代表啊。你既然「愛國」,還能不愛「我」嗎?我本來就是「中國人民的兒子」啊。古人都知道天視自我民視,天聼自我民聼。明白了沒?「人民的兒子」可不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阿貓阿狗的「兒子」,你一介韭菜,是不是也敢這樣自稱呀?「民子」者,「天子」也。我就是「天子」啊!你敢不愛我嗎?

 據説這個傳記在中國出版時,刪除了這句話。一開始覺得不可思議。這句話挺「動人」的對吧?幹嘛不能通過審查呢?

 再細想一下就恍然大悟。用當今朝廷一些閹奴的話來説,忠誠不絕對就絕對不忠誠!你開出條件就表明你不「忠誠」啦。你這「愛」還有條件。那可怎麽行!你要想吃香喝辣,就得死心塌地。再怎樣,你也不能說二話不能有任何異議。否則的話哼哼。閹奴這樣説,本色當行。歷朝歷代的讀書人,就是當了奴才也總還顧上幾分臉面。得説幾句場面話好歹遮掩一下的。魯迅寫阿Q入木三分之處,就是揭開了讀書人的真實面目。令人扼腕之處就是到了今時今日,就連這樣的讀書人也很難尋覓了。

 華語讀書人一日不能將自己跟權利分割開來,一日就不能看到西土已面世幾百年的塞繆爾强森之流人物在自己身邊出現。要靠的話,還是靠自己吧。從我做起,從自己做起!很革命的口號呢。

 話再説回來,要説僭主新政「大度包容之象」,也並非完全沒有。得看你有沒有統戰價值。君不見人家楊振寧,諾獎光環就不值一架電梯?

 想來這蔣該死也真是小家敗氣弄個破破爛爛的素書樓給錢穆住就算是收買文人了。如果錢穆真的老不死,老來也弄個啥子能給赤納粹臉上貼金的招牌,屁顛屁顛跑回了中國,人家比照楊振寧的格局,也給他弄個金屋藏嬌樓又怎地?人家八十二嵗還弄個二十八的妾侍,假如錢穆他寶刀未老九十高齡了,也去弄個十九歲的來,又有何難哉?


 不吃這一套的自有其人在。這就是本文標題打算小説的另一人:傅斯年。

 跟此公亦師亦友的胡適之對其推崇備至。認爲舉目寰中,德才兼備的屈指可數幾人中,必有此公位置。據説南逃飛機上,那幾成孤家寡人風雨飄搖的蔣該死試圖許以高官厚祿將他牢牢綁在自己至死不捨的小朝廷内。未料他大義凜然說,對的事情自然就會做。升官發財之類則免談。這種不軟不硬的釘子讓蔣該死碰在頭上,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啊。

 此公更加爲人津津樂道的事跡之一,除了以一介平民之身扳倒皇親國戚之外,當屬光復北平之際悍然將一衆「附敵」文人趕出校園的壯舉。殊不料,從中卻看出了他的底色。用我上次說余英時未能邁過去的坎兒來套,這恐怕就算是傅斯年不可能邁過去的坎兒。

 傅斯年自己曾經坦白交代,當年北伐成功,他跟幾個同學一道去蔡元培家中吃飯。酒酣耳熱之際大放厥詞:待我們國家整好了,不特要滅了日本小鬼就連西洋鬼子也要趕出蘇伊士運河以西,自北冰洋至南冰洋除印度波斯土耳其之外,皆「郡縣」之……此番豪言令微醺的蔡元培大爲不快,當場聲色俱厲「呵斥」道:除非你做大將。一句話如冷水潑頭,頓時酒醒三分。遂不再吭氣。(轉引自《南渡北歸》傅斯年《我所景仰的蔡元培先生之风格》1940/03/24 《中央日報》重慶,载《傅斯年全集[臺北版第七册]聯經出版公司1980年9月初版》,第五卷/P489,欧阳哲生编, 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

 多年之後機緣凑巧,傅斯年的民族主義情緒再度爆發。在李莊面對李約瑟這種天生白左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駡。覺得他目中無人,老是說中國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用現在常見的套話來説,李約瑟其實「辱華」了。唉,原來小粉紅從來不寂寞呀。牠們亦步亦趨的,居然還有傅斯年這樣的大儒呢!有道是江山代有義和團出,衹要廟堂之上還有慈禧老太婆在,這個國族也衹能這樣了。李約瑟後來一味媚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傅斯年教訓之後的結果?

 説來也值得一哭。這個國族實在很難數出幾個足以令國人趾高氣昂的年代。近代以降自然更是不堪。面對世界列强的百般欺侮,不甘於在奴才該死喳的積貧積弱之中繼續沉淪的志士仁人,無不殫精竭慮,不惜以血薦軒轅,總想能找到一種速效的救國救民之道來力挽既倒之狂瀾。歷來懷有受害者情結的東土人跟德國納粹一拍即合,也就難怪當時軍政界都對法西斯主義趨之若鶩,不恤仿效照搬。後來蔣該死之流建立了所謂藍衣社,如果不是當時有蔡元培這樣的智者師長給予當頭棒喝的話,焉知天性如此「熱血」的傅斯年,會不會成爲前鋒中堅?假以時日與機會傅斯年未必沒有可能成爲法西斯主義的信奉者甚至實踐者。事隔多年他也曾經說自己要是十七八歲的青年也許會對共產黨發生興趣。由此可見,受到這樣的時代潮流所裹脅,不能超越宗法血緣意識的熱血者,面前還有什麽出路可供選擇呢?

 這既是傅斯年的不幸,當然更是這個國族的不幸。面前衹有兩隻爛桃子。都是蘇俄悉心栽培的那棵毒籐上結出的兩個毒瓜(李大同所謂「外來」勢力,詳後)。蔣毛本質上都是藉機而起逐鹿中原的混世魔王。牠們眼中衹有金鑾殿裏的寶座,心中衹有打江山坐江山的念頭。傅斯年衹能在其中挑一隻不那麽爛的。這種尷尬困窘,又能向誰細説!儘管歷史證明他的眼光比很多聰明之士已經高出很多。

 中國傳統從來沒有過現代政黨的概念跟意識。晚清時代那些先進分子盲目西向,曾辦過一些興中會一類的鬆散政團,很快就被黑暗現實粉碎。以至於孫文要弄出一個以牠爲尊唯其馬首是瞻的中華革命黨(就是那個取代「民國」而成爲「黨國」的「國民黨」啦),其實就是回歸傳統會社之類的黑社會組織上面去。當然遭到反革命分子例如章炳麟之流的鄙棄,遂讓時人譏為「瘋子」。到蔣該死上來,搞黑社會更是本色當行了。難以想象時至今日,臺灣各個政黨還是一樣黨國不分需要向領袖宣誓效忠的黑社會組織。放在西方無以名之,遂稱之爲斯大林式的納粹政黨或者共濟會光明會一類的地下團夥。你去看西方學界對中國事情的無畏無知就知道,兩者真是風馬牛不相及滿不是一回事的東東啊。

 這樣一來,再去看傅斯年將「附敵」學人趕出校園的舉措就可以見出,傅斯年的血緣宗法價值傳統遮蔽了他的頭腦,使他似乎還不如電影《霸王別姬》當中的那個程蝶衣。程因爲曾經為日軍唱堂會而受審險些被定罪成爲漢奸之際憤然說那個青木大佐是真懂戲的。如果不是戰敗,京戲就可能東渡日本傳到海外去了。程蝶衣固然是虛擬劇中人,他提到的青木大佐多半是劇作者所戲擬。但是沿用的這個青木姓氏,應是本自青木正兒這個漢學大家。其實抛開現實政治的恩恩怨怨,即使傅斯年也承認,日本人佔據北京,不但沒有進行想象中的破壞,甚至還頗有建設。他承認「有一件好事,即北大並無太大之損失……尤其好者,是偽文學院添了好些書。」後世曾經就當時的故宮是否遭受劫掠進行了很多辯難。可惜此類本來應該很容易找到歷史根據的討論,也因爲觸犯受害者心理而無法進行。反而更容易得出相反結論吧?按照程蝶衣的推論,又如何想象廿五史變成廿六史,大和繼大清之後入主中原呢?那時的文化建設應該是更好還是更差?不妨想想傅斯年的七世祖傅以漸,他削髮留頭,還當了滿清入關後的第一代狀元。他並未仿效前賢堅持南明衣冠甚至以身殉故呀。否則又哪裏會有傅斯年這樣的光宗耀祖子孫?據稱他對自己的這位祖先頗有腹誹。作爲史家的傅斯年,在辨正朔分夷夏甘當孤臣孽子之時,怪責自己的七世祖又於事何補?人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就連自己的祖先也不滿意了,衹能說這個傅斯年在所謂民族大義的問題上,也多少有點兒走火入魔了吧?在國已不國家又何家的歷史鼎革之際,個體人徒呼負負,除了攢一把辛酸淚外,還能做些什麽?

 將所謂「民族」問題跟忠奸是非混爲一談,有時候會很尷尬。糾纏於所謂正朔之分夷夏之辨的傅斯年,很難解釋所謂民族發明的歷史事實。畢竟那句經常挂在嘴上的「漢賊不兩立」説辭時過境遷一定被扔到茅厠裏去。到底誰是賊誰是漢誰又能說清楚?

 究其實,所謂民族,太半是發明出來的政治遊戲。歷史上有過劉漢李唐趙宋朱明之類的家天下。非劉非李非趙非朱的芸芸衆生如你我,衹是做穩了奴隸,或者連奴隸也做不穩而已。哪裏來什麽民族自尊!世人經常詬病華族從來不能團結一致共同對外。追究起原因,不外是本來就不存在頂戴這個稱號的華族。反而宗親同鄉之間,更容易抱團結夥,形成自己類同於歐洲那樣的「民族」意識。現在被認爲「自古以來」就如何如何偉大共榮的「中國」,大概也是梁任公發明出來的。滿打滿算也就百把年而已。太過沉迷於這種遊戲,稍不留神,就容易成爲德國納粹價值的繼承者赤納粹。後來者,能不慎乎?

 二戰時期,風雨飄搖。彼時的政治力量無不心懷鬼胎各自尋找自以爲靠得住的依傍。蔣毛分頭下注跟日寇佔領軍暗通款曲的事跡後來紛紛浮出水面。而其中一些與事者,不但無功,更遭受監禁,以禁悠悠之口,卒之成爲權勢者的代罪羔羊。反而是一片冰心在玉壺的汪兆銘心口如一亦步亦趨跟隨孫文的大東亞共榮圈遺願而陷入了日軍圈套。日本當年所謂理智健康力量並未真正掌握國家。不得已便暴露出島國的侷限而對把握世界大局無能爲力的窘態一覽無遺。換個角度,如果日寇真的征服東土,最終獲得足以跟美軍周旋的能力,二戰最終將如何結局,恐怕也是一個難以遽下結論的謎團吧。歷史確實有很多意外很多偶然結合而成。美軍爲首的西方陣營並未有必勝保證。這恐怕是二戰之後又有冷戰的原因。人性之惡所見皆是,信然。

 上面已經提到,傅斯年之所以能夠拒絕赤納粹誘惑,皆因為他曾經跟這群混世魔王有過親身接觸。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他參加訪問團,到陝北去了一次。

 在傅斯年一生爲數不多的政治經歷當中,延安之行卻因爲歷史成王敗寇的積習而少有人詳查。其實這件事之重大,不下於傅斯年歸骨於田橫之島的終局。因爲這次延安之行,讓那個即將覬覦中原擄獲秦鹿將同樣是皇帝之夢縈繞心頭的蔣該死趕去臺灣的毛,不得不在真正的飽學之士傅斯年面前俯首稱臣,儘管其人曾經歷數前代豪强君主皆是略輸文采稍遜風騷甚至衹識彎弓射大雕的莽夫俗漢,而自以爲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梟雄黨酋,卻不再一仍其舊睥睨歷史,而是藉唐人絕句承認自己衹是「不讀書」的「劉項」而已。並將此詩親筆「書呈孟真先生」。

 說「劉項」完全不讀書也非其然。傅斯年冷眼旁觀,瞥見其人窯洞裏積藏的三教九流讀物,要「从这些材料里去研究民众心理,去利用民众心理弱点,」彰顯其人境界衹是宋江之流。愚民則足矣,開太平則真不知從何談起了。至於其人在北大的屈辱經歷令其仇視讀書人因而放棄歷代王朝以「大赦天下」來顯示「大度包容之氣象」的機會,反而終日疑神疑鬼覺得身邊都是在斯大林身後便謀反的「赫魯曉夫」,終於將國家治理到「崩潰邊緣」。由此可見,搞運動不能等同於搞建設。馬上平天下易,治天下則難乎其哉。後來的歷史發展證明了傅斯年的先見之明。可惜,歷史不是可以預先設計的。國運如此又豈是人力可以挽救的呢!

 要能看透毛的真面目,在這個成王敗寇傳統根深蒂固的氛圍當中當然很難。但也並非完全沒有。

 半個多世紀之後,傅斯年的判斷有了一個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回響。網上流傳過一個所謂「紅二代」之間的對話。對話者之一,就是曾經主事中國青年報「冰點」欄目的「李大同」。他直言「中国革命不是内生性革命,而是外源性革命、输入性革命。意思是中国本土其实没有任何发生革命(推翻民国政府)的气候和条件。共产革命绝对不是中国人选择的结果,而是被豢养的一小撮激进分子,执行共产国际命令的结果,从上到下,层层执行的结果。」

 更直指毛無「任何功绩可言。毛之专制、暴戾,尤其是将中国农民整个沦为农奴,又将其饿死几千万,超过了中国历史上皇权之和!是一个杀人魔王,没有丝毫可以肯定的历史功绩。」其認知之深刻徹底卻又簡明扼要,遠遠超過坊間汗牛充棟的高頭講章。環顧周遭,未見有出其右者。(http://chinainperspective.com/default.php?id=64658)

 或問李大同何以得出這個結論?他坦承「我是将亲情放在理性之下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

 所謂「親情」,難道不正是「血濃於水」「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宗法血緣價值、是以此為基礎的成王敗寇贏者通吃之類的「叢林法則」嗎?不能超越這個「親情」你就衹能在這道「坎兒」面前碰死。而越過這道坎,你就進入了「信仰價值」的「道路、真理與生命」,這纔是「理性」的源頭活水,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啊。

 毛也寫過好詩,例如這句: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是啊,真要越過與生俱來「親情」所掩蓋的血緣宗法價值這道「雄關」確實很難。畢竟基於人的生物屬性,捨棄如此本質就跟要人拔著自己頭髮飛離地球一樣困難。衹不過,非此又如何脫離「生物本質」成就為上主按照自己的形象所創造出來的「人」啊!上面提到過,從自己做起,從我做起。纔是唯一可能的路徑。就從這裏開始吧。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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