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本民族的圣人们

今天在手机上看完了李硕的《翦商》。

在好几年前就看到过他的最初长文，对书的主旨并不陌生，但依然看得很压抑。

首先当然是因为尽管作者刻意使用了非常冷静的手法来描绘殷商的人祭，但还是让人读得头皮发麻，以致于有些细节，我完全是跳过去的。

其次是想到在武王伐纣前，从古公亶父到季历到姬昌所领导下的周人所扮演的角色。

古公亶父接受殷商的招揽，带领周人搬到周原依附于后者。弱小的部落臣服于强大的王国，这本也没什么。但依附的条件却是帮殷商抓捕祭祀用的人牲，而且主要还是到原属同一民族的羌人那里抓捕。

“对商人来说，在聚会典礼时杀戮异族，不仅仅是给诸神奉献祭礼，也是让围观者获得精神刺激和满足的‘盛宴’，比如，多处人祭坑留有蓄意虐杀的迹象，尤其当人牲数量不足，献祭者还会尽量延缓人牲的死亡，任凭被剁去肢体的人牲尽量地挣扎、哀嚎或咒骂。”

古公亶父传到季历，季历传到姬昌，三代人都做着同样的事情，说他们“助商为虐”都是恰如其分的。

最后姬昌被殷商拘捕，其长子伯邑考作了人牲、遭虐杀之后被做成了肉酱供人分食，连姬昌自己也差点被祭祀掉。姬昌才开始筹划反商。

《周易》当中的一些语句显得那么写实：

“比如剥卦。剥的意思是剥皮，它的甲骨文字形是一只悬挂起来的兽，一把刀正在剥它的皮。该卦的卦辞是“不利有攸往”，即此行不吉利。

剥：不利有攸往。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六三：剥之，无咎

六四：剥床以肤，凶

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

上九：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剥床以足，蔑”，是说在案板上割下了人牲的脚。床的本意是睡觉的床榻，这里是屠剥人牲的案板；“蔑”，孔颖达注为“削也”，甲骨文的字形是用戈砍人的两脚，被砍的人瞪大眼睛张望。这是一种先把脚砍下的杀人祭祀方式。一块牛肋骨的中段卜辞为：“戉有蔑羌。”（《合集》6610）戉是钺的本字，这里可能是指执行蔑祭的人。

剥卦中这些可怕的内容应该跟此卦的卦形有关，正是架起来的案板形状。

六二爻“剥床以辨”中的“辨”，王弼的注解是“足之上也”，即小腿部分被割开；六三爻的“剥之”，应当是说切下脚和小腿之后，开始剥躯干的皮；六四爻的“剥床以肤”，是说在案板上剥下了人皮。

六五爻“贯鱼以宫人宠”中的“贯鱼”，字意是用鱼叉捕鱼，这里是人名，全句的意思是说，贯鱼是宫人（宦官），受到王的宠爱。这可能是周昌结识的商王宫廷内侍，借助他也许有脱离牢狱的机会。

上九爻的“硕果不食”，是说树上的果子长大了还没有被吃掉。这应该是指周昌庆幸自己没有遭到前述人牲的命运。“君子得舆，小人剥庐”，则意为君子得到马车，小人在草棚下被剥剔骨肉。这似乎是说身份地位的差别导致命运不同。

”

但是姬昌有没有对以前抓捕羌人感到过后悔呢？书里面没有说，李硕可能并没有这样的疑问。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种疑问显得幼稚和矫情：反正姬昌后来成了周文王，成了华夏历史上的“圣人明君”了。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

这让我想起俄罗斯历史上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

1240年，当蒙古人在俄罗斯南部摧城拔寨、大肆屠杀之际，原名为亚历山大·雅罗斯拉维奇的这位正在俄罗斯西北部涅瓦河上（现在的圣彼得堡附近）和瑞典军队展开激战，并因这场胜利获得了“涅夫斯基”（意为涅瓦河英雄）的称号。1242年他又在楚德湖冰面上决定性地击败了条顿骑士团。这两场战役为他赢得了不朽的声誉，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是这两场战役的胜利使得俄罗斯没有被这些十字军征服，保留了东正教的信仰。

然而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虽然在面对来自西方入侵者时勇敢善战，但在面对强大的蒙古人时却选择了屈膝臣服。

1246年，他的父亲、当时的弗拉基米尔大公在朝见蒙古大汗后中毒而死，蒙古人封了亚历山大的兄弟安德烈为新的弗拉基米尔大公。当安德烈联合俄罗斯其他王公以及西方各国密谋推翻蒙古人的统治时，心怀不满的亚历山大前往伏尔加河畔的萨莱（金帐汗国临时首都）向蒙古人告密，于是蒙古人出兵打败了安德烈，改封亚历山大为弗拉基米尔大公。

1257年，蒙古人为征收赋税而对俄罗斯大部分地区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当进行人口普查的消息传到诺夫哥罗德时，当地的人民发动了起义。亚历山大协助蒙古人镇压了这次起义，并强迫诺夫哥罗德接受人口普查和向蒙古人缴纳赋税。他的行动最终使俄罗斯北方彻底臣服于蒙古人的统治。

1262年，许多城镇再次爆发了反对蒙古人的起义。亚历山大又一次前往萨莱劝说蒙古人出兵镇压。1263年他在返回途中病逝。

所以，如果一个俄罗斯人要骂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是俄罗斯历史上的著名俄奸，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现实情况是这样的：

1547年，俄罗斯正教会封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为一位圣徒，纪念他的节日为9月12日。

1724年，彼得大帝下令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遗骸运往彼得堡，葬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并遵照其遗嘱在俄国设置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

1895年，俄罗斯人在武汉建造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教堂，即现在的汉口东正教堂

1912年，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堂之一——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主座教堂

1938年，著名导演爱森斯坦拍摄了经典影片《亚历山大·涅夫斯基 》

1942年7月29日，斯大林宣布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为民族英雄，并以他的名字设立了国家勋章。

2008年，俄罗斯国家电视台举行了一次“最伟大的俄罗斯人”的评选活动，涅夫斯基名列首位，获得了“最伟大的俄罗斯人”称号。

不知道如果现在在中国也举行这样一次评选活动，会是哪位历史人物获得“最伟大的中国人”称号。

最好还是没有这样的活动。

中国有太多的圣人、伟人经不起仔细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