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友
設身處地去想的話,我們就能寬容一些話,比如說:你以為忠心耿耿,可偏偏被視作挑刺責人的壞心眼兒。
這種被冤枉的感覺,可真是五雷轟頂,血向上涌,你還無法去辯解,因為有些事情,僅靠言語是沒法證明的。所以,要么自我安慰,沉默了事;要么就得忽忽然,一下子三五日都緩不過來。而這三五日過去,你自己也仿佛對于人性有了更多了解。其實古人早已說過,責人易,責己嚴;而又說寬以待人,嚴以律己。這些話正面聽來,無非老生常談,但若是落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將心比心地設想一下,也就能明白,這些話為什么如此無趣,卻又千百年來總被說來說去。
責怪人原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從道理上來說,除非是有意使壞,否則提出的缺點,總是客觀存在的。
這很好理解。就算真有人是無中生有,憑空污人清白;但這樣的事,除了憤慨,大概總不會讓人再郁悶到不能說話。畢竟假的終究是假的。可若是這指出的缺點,恰恰是一個人身上明顯的傷疤,則如阿Q一般忌諱起「光」啊「亮」啊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所以,提意見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換句話說,若是我們自己忽然總是聽到好話;或者說,我們沒聽過別人的批評已有一段時間,則又實在不可認為就是好事。
固然,人生在于暢懷順意,而所謂批評,無論是小人物,還是國王,都是聽了讓人心塞的事情。可作一個人,哪有這樣輕松。更何況我們很多人,心中的目標,恐怕還不僅僅限于作一個人而已。
斯賓塞說過:「在宣傳了愛之宗教將近二千年之后,憎之宗教還是很占勢力;歐洲住著二萬萬的外道,假裝著基督教徒,如有人愿望他們照著他們的教旨行事,反要被他們所辱罵。」(轉引自周作人《雨天的書》)
可見很多事情,并不如我們想象那般,說出來,對方也就改正了。
恰恰相反,我生活中最常見的,反而是到了四十多歲后,人的定型。脾氣、性格、待人處事,利益取舍……這些真能改嗎?若真是能改,恐怕世間的煙酒,早已在醫學的研究里,無人再來問津了。
有一位老哥便是如此。手指頭不小心被切斷了,好在當地醫學發達,輕松接上,只要按照醫囑,慢慢將養調理,總能恢復個七八成。但有一條禁令是被再三叮囑的。什么呢?不準抽煙。香煙里有尼古丁,只要沾到這種刺激物質,原本接好的神經血管就很大幾率發生痙攣,這也就意味著原本花費巨大的接指手術直接轉為截肢了。
那么他到底是以自己身體為重?還是又犯了煙癮,破了戒條呢?
答案讓人同情。
還在醫院的護理期,他就偷偷在廁所抽了一支香煙,于是他后半生,就只能成為左手五指缺半截指頭的人了。
給人說意見,之所以招人恨,惹人厭,總沒有什么好下場的原因便在于此。
他改不了的。你還偏偏來指出來,豈不是讓原本麻木的神經,再次被挑破痛處了。你想和一個牙疼的人,說什么少吃糖的道理呢?
所以在人與人相處時。我是不愿做那個提出忠告的人。但若是我擁有一個這樣總是給我忠告的摯友,無論多么惱怒,多么厭煩,我也希望自己不要失去他——這也是我為什么寫出這篇小小文字的原因。
每一個能大膽給自己忠告的人,當然并非都是天使,可就算魔鬼,也從未說過謊話。
我們不能總活在一個靠欺騙別人再欺騙自己,才能活下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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