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派Masses
多数派Masses

诞生于这个大时代,反对一切压迫和宰制的青年平台。关注思想交锋、社会运动,关心工人、农民、女性、全球南方等被损害者的真实处境,也通过写作和实践去想象、去创造别样的社会。网站:masseshere.com

性别|聚光灯外的校园性少数,这也是个阶层问题

发生在中学和中职学校的案例提醒着大家:性少数学生的遭遇也是一个纵向问题。这些事件指向一个缺少公众关注的群体——聚光灯外的校园LGBT。
转自“LGBT权促会”微信公众号。(原图来源:胡同学微博)

文|孟盼盼

半个月前,被北京某所中等技工学校劝退的胡同学,决定对学校提起诉讼

今年一月份,胡同学曝光了他被学校劝退的经历。学校给出的原因,竟是因为他在学校活动里呼吁反对歧视同性恋。学校的说辞是,胡同学就读的是幼师专业,未来就职“会影响幼儿身心健康”。一所学校因为学生呼吁平等就剥夺他受教育的权利,如此荒唐的做法,除了表现出学校对同性恋群体的歧视之外,更反映出行政权力的霸道和不公平。

今年三月份,在北京另一所中职学校发生了更恶劣的事件。一个十六岁的男生因为性倾向遭到同学欺凌。根据受害者提供的信息,他被同学掐脖子、倒垃圾、偷东西甚至性侵犯。在曝光之前,事件没有得到学校的公正解决

转自澎湃新闻报道。(原图来源:红星新闻微博)

2019年6月,湖南某县的中学男生选择自杀,此时他刚刚出柜11天。他生前成绩优异、性格随和,但在长期遭受校园霸凌,许多攻击都针对他的外貌和性别气质。2016年3月,一名安徽省某市中学的高三女生,因同性恋身份招致针对,疑似被三名男生在水里下“春药”。事件一经曝光,引发网友愤怒。

上面说的四件事情都发生在中学和中职学校,这样的事件还有很多很多。虽然类似事件同样发生在一线城市的“一流大学”,但是我们其实更容易忽视社会的“下沉空间”。

很多对校园性少数的调查都是横向研究,主要关注性少数群体在所有人群中的生存状态。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报告,中国只有5%的性少数会在学校里完全出柜,但有40%表示他们在学校里遭受过歧视。魏重政和刘文利在另一个调查中发现男同性恋和跨性别者更容易遭遇校园歧视;最常见的形式是语言攻击和孤立排挤[1]。

但发生在中学和中职学校的案例提醒着大家:性少数学生的遭遇也是一个纵向问题。这些事件指向一个缺少公众关注的群体——聚光灯外的校园LGBT。

以校园霸凌为例,2010年的一份调查显示,武汉某中职学校有47%的学生遭受过不同程度的校园暴力[2]。虽然研究表明,职业学校的欺凌问题没有异常严重[3],但情况对性少数学生而言只会更糟。魏重政和刘文利的发现,职业学校的性少数群体遭遇某些霸凌(例如教师言语伤害)的比例可能要格外得高[4]。

(网络图片,来源:dreamstime)

当大量的媒体资源都被投放到一线城市的“一流学校”,聚光灯外的校园性少数没有办法获得多少公众关注,他们的维权之路会更艰难。与此同时,他们缺少社会文化资源,因此更难获得帮助,也更难自我帮助。

性别教育和制度保障对保护性少数学生非常重要[5],但是这种机制连很多“一流大学”都做得七零八落,不少心理学教科书尚有大量恐同内容。同志友善的校园氛围也可以改变现状,多参与性少数群体的活动会大有裨益[6],但我们只能看到985高校的彩虹社团,聚光灯外的性少数学生很难触碰到这些机会。

除了教育背景,经济上的阶级分化会让状况恶化。在那所武汉的中职学校,有多于四成的学生来自工人或农民家庭[7]。也另有研究发现,外出务工家庭的学生更容易卷入欺凌事件[8]。这类学生缺少社会支持,在媒体和法律资源上更加弱势。他们一旦在家庭中被迫出柜,也更难处理和父母的关系。

中山大学的同志社团活动。(图片来源:彩虹青年,摄影:阿山)

胡同学的代理律师说,这次诉讼的难点,在于我国法律对“歧视”缺少系统性的定义1。法律制度往往被认为是社会的底线,虽然它不能解决实质的平等,但至少可以提供形式的平等。法律平权的缺少,让资源匮乏的性少数学生举步维艰。但是,法律平权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案。

过去十年,中国的性少数群体越来越被社会大众接纳,他们的能见度得到了很大提高。近些年,中国性少数在立法和司法领域也有了一些平权行动,例如向全国人大提交同性婚姻建议,开展“西西诉讼恐同教材案”、“C先生诉就业歧视案”等影响力诉讼。

但是,性少数群体中间也出现了“正统化”的倾向。“同性恋正统性”(Homonormativity)意思是说,群体内部出现了地位分化,聚光灯不均衡地照在“中产、阳光、男性”成员的身上。西方性少数运动早就出现了这个倾向,但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争取到很多政治和经济权利。在中国,“正统化”比主流权利来的更早,因此这更加值得警惕。

天猫年货节广告,粉红经济和表现同性恋“正面形象”的典型案例。(网络图片)

性少数的平权之路不应该变成亚文化和消费主义的“圈地自萌”,还应该有能力看到更多的社会阶层。性少数人士依然有各自的阶层身份,如果一部分人的声音被遮盖,一部分人的空间被抢占,这个群体内部也就有了新的霸权。所以我们要记住,需要灯光的性少数学生不光在一线城市的985高校,他们也在中学和职业学校,甚至在广大的乡村和山区。


[1] 魏重政, 刘文利. 性少数学生心理健康与遭受校园欺凌之间关系研究.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15, 23(04): 701-5.

[2] 熊娜. 中职学校校园暴力问题调查研究. 华中师范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 2010.

[3] 刘晓,吴梦雪.中职校园欺凌现状:基于数据的分析与思考.职业技术教育,2019,40(29):63-69.

[4] 魏重政, 刘文利. 性少数学生心理健康与遭受校园欺凌之间关系研究.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15, 23(04): 701-5.

[5] 郭凌风, 刘文利. 性少数群体校园暴力与欺凌的危险和保护因子. 中国学校卫生, 2019, 40(01): 156-60.

[6] 郭凌风, 刘文利. 性少数群体校园暴力与欺凌的危险和保护因子. 中国学校卫生, 2019, 40(01): 156-60.

[7] 熊娜. 中职学校校园暴力问题调查研究. 华中师范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 2010.

[8] 刘晓,吴梦雪.中职校园欺凌现状:基于数据的分析与思考.职业技术教育,2019,40(29):63-69.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第一个支持了这篇作品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