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税制观察

最近迷上了汪浩前辈主持的“华视三国演译”。某一期汪浩提到台湾是个低税收国家，引起我对台湾税制的兴趣。顺手做了点调查----

台湾税率
- 企业所得税（营利事业所得税）：利润在12万台币以下免缴，12-20万台币部分10%，超过20万台币则是20%
- 消费税/增值税/营业税：目前主要以增值税（VAT）形式增收，税率5%
- 烟酒税：啤酒每公升25元，葡萄酒每公升80-130元（每度7元）， 蒸馏酒类每公升每度2.5元
- 证券交易税：从2010年开始公司债和金融债免征，2016年开始债券基金和股票指数基金免征
- 个人所得税税率：累进制，年收入54万台币以下5%， 最高到450万台币（大概15万美金）以上是40%
- 遗产税：5000万台币以下10%，5000万到1亿台币之间15%，1亿台币以上20%， 有1333万的免征额度，房屋和土地都是以评定价值而非市价计算
- 赠与税：（同一年度内）2500万台币以下10%, 2500万到5000万15%，5000万以上20%

台湾政府收入支出构成

• 台湾政府一年收入2.27万亿台币，占GDP 10%左右， 其中81%都是税务收入。 11%是国有企业盈利，5%非税收入（卖资产，罚款），3%是政府融资
• 从财政收入的角度来说，台湾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政府。政府收入不光和中国大陆（2021年占GDP26.7%）比非常精简，和世界银行的统计（全球平均税收占GDP 13%-15%), 或者OECD 比较 (33.5%) 都很优秀
• 2021年台湾税务收入中企业所得税（24%），综合所得税（18.4%），营业税（17.4%）占比最高，消费者负担的还有关税（4.6%）+货物税（6.3%）+烟酒税（2.5%)，土地相关的有地价税（3.1%）+土地增值税（3.8%）+房屋税（2.9%），证券交易税是另一个重要来源（9.6%）。税基来源均衡，并没有特别倾向于企业或者个人。 直接税占61%，也在OECD的平均水平
  - 美国2021年联邦收入中49%是个人所得税，35%是社保和工资税，只有9%是企业税，1%遗产税。消费税和房产税在州一级征收，多数州还有额外的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
  - 中国2021年政府收入中38%是基金性收入（主要是卖地，占26%），33%是增值税/消费税/关税/车辆购置税，16%是企业所得税和城市维护建设费，7%是房地产相关的（契税，增值税，房产税）。中国政府的角色就是大地主（收入33%来自卖地相关）+维护安全的黑帮老大（想企业收所得税和各种费用），而尽量避免向个人征收直接税（维护伟光正）
• 二战后的70年，因为全球化和国际收入转移，企业税占美国政府收入的比例一路下降，从30%降到不到10%，这是很多反对MNC和wall street的情绪来源。台湾从表面数字来看，企业和个人税负差不多，但企业同样有国际收入转移的问题。 2014年天下杂志的一篇报道， 估计海外避税天堂让台湾国库十年流失三千亿（其实平均也就财政收入1.3%，企业所得税的5.5%）。台湾的税务部门原本没有能力全球执法，但在美国开始推动全球防止避税和洗钱的行动后，台湾2014年加入FACTA，2021年加入CRS，2023年实行自己的CFC法规。相信之后全球收税效率会不断增加，台企海外运营对台湾财政的贡献也会有显著提高。
  
• 台湾政府支出最大宗是社会福利（25%），科学教育文化（19%），国防（15%-16%）和经济发展（11%）
  - 台湾的全民健保制度是独立于政府收支的，95%收入来自于保费收入，只有5%从福利彩票等财源补充。2020年收入7,099亿台币（占GDP 3.3%)，支出7,275亿元，追求当期的平衡
  - 美国联邦收入42% 用于社会福利（social security, Medicare, Medicaid)，16%用于国防，5%付债务利息
  - 中国政府的土地出让相关支出占收入比例最高（26%），其他主要项目有教育科学文化（17%），国防支出（公开数据1.35万亿人民币，外界估算接近2万亿）和维稳支出（公开的城乡社区支出1.95万亿）（11%-13%），社会福利（11%），卫生健康（6%），农林水利（7%），交通运输（4%）
• 在这么小的政府预算之下，台湾的健保，社会福利满意度都颇高。预期寿命比大陆和美国高4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数占比 (45%) 和美国相当，是中国大陆的3倍。2020年的联合国《人类发展报告》里，台湾可以排到23位，在亚洲排第四，也超过不少欧洲国家，政府算是很有效率的。
• 有趣的是，《人类发展报告》中，亚洲排前几位的似乎都是小政府模式（香港，新加坡，日本，韩国），似乎是有一条不同于北欧的大政府高福利的小政府+民众自力更生路线。当然也有可能是发展阶段问题，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民意对政府福利的要求不高，经济一旦慢下来，发福利均贫富的压力就会增加
  

台湾Gini系数

• 按照CEIC的数据，台湾2016年的家庭收入吉尼系数(income distribution)是0.336。在全球属于较低的水平，全球平均值在0.36左右。
• 中国大陆的家庭收入吉尼系数按照 world bank的数据是0.385，按CIA 的数据是0.465；日本在两个机构的统计里面都是0.329，北欧则介于 0.268 (Iceland) 和0.287 (Denmark)
• 另一个财富吉尼 (wealth distribution)衡量的是财富的分配，台湾的数字2019年在0.751, 也好过美国（0.852），瑞典（0.867），丹麦（0.838）和挪威（0.798），但不如日本（0.626）
• 从结果来看，台湾在发达国家中属于比较公平的。贫富不均，缺少上升通道似乎是台湾年轻人的共识。但从数字上来说，台湾的贫富差距并不严重。日常感知到的”社会僵化，机会不均等“可能并不全是硬性制约（税制，福利分配）带来的，而是来自一些软性制约（教育体制，裙带社会，腐败的普遍性）

台湾社会对”平等“的偏好

• 虽然政府效率远高过中国大陆，社会公平好过美国和中国，我在台湾听到的抱怨却非常类似 --- 年轻人抱怨“赚不到钱“，“房价太贵”；有产者抱怨政府”黑箱操作“，遗产税和赠与税是”政府抢钱“；媒体和社会运动人士质问”台积电为什么不能多交点税？“。多数人都是从自己得屁股位置所在，而不是比较分析的角度来讨论税制的。
• 说到底，税制是一个社会对于某些公平的观念体现。遗产继承税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 一代人积累的财产究竟有多少可以留给子女，多少应该回馈社会，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OECD国家中，最高的是日本（55%），英美都是40%，而包括挪威和瑞典在内的15个国家是没有遗产税的。
• 另一个问题是，交税到底是一种义务（对应权利），还是一种惩罚（对应错误）。我一直认为交税是某种权利对应的义务，所以个人应该希望权利都留着自己手里，税也由自己交（直接税），而不是由企业交。所以每次看到希望企业多交税，个人少交税的论点都让我很困惑。
• 如果说台湾和大陆政府效率的差别，是有民众监督和没有民众监督的差别。那台湾和其他发达国家在税率接近的情况下，税收收入占GDP比例更低，则体现了税收效率不高
• 儒家社会对于权利不平等的容忍度更高--比如官员出门封路，新冠期间普通民众要隔离而权贵不用，或者有关系的人可以送小孩去更好的学校；但对于收入的不平等敏感度更高，比如蔡英文的月薪1.6万美金，而林郑月娥月薪5万多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