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威廉
刘威廉

我是传媒学者,非虚构作家,关注底层社会,日常人物。

塔台英雄、心算大师与他的X方程式(2)

下午4:00换班后,此时航班起降不多,塔台给场务发了巡视检查机场跑道的指令。跑道在电子屏幕上标记成了红色,表明不能使用。

顷刻,一白一黑两台小车出现在跑道上检查。先是黑色的小车在前,后又白色的小车跟随,检查跑道上是否有异物。这样的安全检查每天进行至少4次。

过了几分钟,管制员在耳麦里听到检查完毕、没有问题的汇报/他按下一个键盘指令,屏幕上的红色标示瞬间变成绿色,意味着例行的安全检查已经完成,跑道可以放心使用,其他管制员可以指挥航班继续在跑道上起落。

鸟类在空中撞到飞机的冲击力相当于一颗炮弹的能量。电影《萨利机长》讲述的就是航空史最严重的鸟击事件。

有一年,机场发生鸟击事件,飞鸟撞到机身坠落在跑道上,塔台通知场务部门检查,场务部门半天无法到位,天上有20多架航班不敢降落,只能在天上盘旋等待。

航班油料是按照飞行路线和距离计算好的,盘旋等待时间过长会带来潜在危险,而且这种情况下,天上有序高效的交通就会被打乱,都在盘旋等待,那个场景好像失去红绿灯的马路转盘一样,拥挤而无序。

场务部门的领导打电话给宋灵生,在工作问题上捣糨糊。宋灵生严正指责场务部门的车辆行动过慢,从通知到进场用了10多分钟,检查却只用了4分钟。那天他争吵声音很大,最后还重重地扣了电话。他平时脾气挺好,班组里的人都觉得很惊讶。

跑道无小事。2000年7月25日,一条由美国大陆航空的麦道DC-10客机一号发动机跌出的长条型金属部件未及时清除,紧随的4590航班客机起飞时机轮辗过该部件导致轮胎爆裂,碎片以高速射向机翼油缸,造成大量燃油泄漏,发动机关闭着火,机翼融化,最终导致9名机员及100名乘客和地面4人死亡。

机场周围星罗棋布的村庄大多以果业为经济来源,果园连成的葱茏的绿带让生态环境越来越好,鸟族更加繁盛。如今,场务部门使用了鸟风轮、拦鸟网、防鸟枪、音频驱鸟器和全向声波仪等十八般武艺来对付对鸟类,防备它们的侵扰。

一名管制员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不再做关于空难的噩梦。

宋灵生第一次放单拿话筒指挥的时候,又激动又紧张,话筒的语音有点发抖。每一句话都是对一架航班说出去的,责任千钧。放单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开心。有次他同时指挥4架航班,一架要飞走,一架要落地,2架需要互相穿越。

他给一架航班发出起飞指令。那时候的设备很落后,航班转弯的时候丢了雷达信号,当雷达信号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航班穿越的高度根本没有预想的高,有碰撞危险,急忙调整指令,2架航班才实现了安全穿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入行那几年,他经常梦见把航班指挥撞机了。一次他梦见自己指挥2架航班安全间隔不够相撞,画面非常清晰,妇女儿童的哭喊撕心裂肺,现场惨不忍睹。他扑棱一下惊醒了。多少年后,想起这个梦,他都有掉入万丈深渊的感觉。

要想不做噩梦,就要逼自己成长。成长的门槛,是师傅和塔台领导逼着他跨过的。有一年,他同时指挥8架航班起降,其它航班等待开车,他先摁着不放——放到天上他调不过来。突然,塔台主任和师傅来了,命令他让其余的航班开车起飞。

他不敢不听命令,就让飞机起飞了。当时他说话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崩溃不堪,实在不知道怎么指挥了。怎么飞?上多高?他统统不知道。等天上快要乱套的时候,领导把话筒攥在自己手里指挥,几句话说完,天上的航班立刻有序了。

有位比宋灵生早一年来塔台工作的师兄原来是学习电信的,因为看了电视剧《空港塔台》,憧憬塔台管制员激情澎湃的生活,放弃了去大唐电信工作的机会,选择了当一名管制员。做了一段时间管制员后,他的思想压力非常严重,每天都在做噩梦,最后只能离开了管制员岗位。

“有些人很聪明,能力也很强,但就是不适合做空管”,宋灵生感慨。

当见习生的时候,只要晚上做噩梦,第二天宋灵生就会找个借口给师傅说自己不拿话筒,改叫其他同事指挥。等拿到了自己的执照,压力和责任更大了。

在各种安全教育轮番轰炸和日常工作焦虑的双重作用下,做噩梦是常见的事情。如今趟过来了,才能回头风轻云淡。如今,年轻管制员也在做着和他当年情节雷同的噩梦,这也许是每一个管制员必经的心路历程。

“当管制员不能想当然,每次都是不一样。工作是一样的,每次情况都不一样。每天一样的工作,说着同样的话,面对同样的航班,但是每次都会飞的不一样。”他经常把这句话说给自己。

7

这里是中国正常率最高的机场,没有之一。

在这个十月末下午的5点多,迎着夕阳的余晖,宋灵生为机场的正常率感到些许自豪。

旅客对空管系统最直观的认识是在广播里听到的“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由于航空管制原因,航班将延迟起飞”的负面形象。在乘客对民航效率的不断提高到要求中,空管系统也不断自我加压,在有限的航线上通过不断精细的安排实现更多航班的起降,以把更多的旅客运往他们心仪的目的地。

机场与国内外65家航空公司建立了航空业务往来,开辟了198个通航点, 337条航线可以抵达这些地方。每年夏天是航班量的高峰时期,11月会有小峰值,春运自然不用说了,去年的春运,机场运输439万人次,塔台引导了3.4万架次的起降。

春运是注定造访塔台管制室这个小木屋的怪兽,虽然管制员们看不见它,却能从工作常识中复原每年一次的空管大战。

空管系统把正常率及其背后映射的服务质量作为系统的极致追求,乘客适应了的挑剔的正常率的背后是航空系统精细的管理和智慧的大考。

不断有新闻爆出游客因为流量控制、晚点、航班延误爆发的乘客和机组的咒骂、肢体冲突甚至打开航班逃生门的事件,催促着包括塔台空管在内的航空系统不断推高正常率。

缺乏理性认知的乘客认为谋求航班准点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应当像早上起床时在自己的卧室被闹钟叫醒一样准时。实际上,航班延误往往是因为客观条件和复杂变量导致。有限开放的空域,有限航线数量,增加的航班数量,极端天气等不可控变量等共同决定某架航班的旅程。

往返东北与华东地区的航班拥挤在A588航路上,大连和青岛是进出东北地区的空中独木桥。随着航班量的持续增长,航路拥堵日益严重。

航班必须在航路上飞行,两架飞机的间隔有减小趋势时,管制员将会采取调速、机动飞行等措施保证安全。飞机擅自偏离航路航线的直飞可能造成严重的飞行冲突。

在350公里的时速下,航班的转弯半径需要5公里。在1000公里时速下,航班转弯半径需要20到30公里。如果两架航班的飞行距离低于安全间隔,尾流的影响可能导致尾机出现事故。

在空中肉眼能看到另一架飞机的最大距离是8km左右,两架飞机从发现对方到错过,最快只需要14.4秒。在旅客追求效率和速度的年代,管制员不得不在逼仄的时空里零失误地收发指令,必须万无一失。

宋灵生服务的机场已经连续几年在全国保持正常率第1位,这归功于西北空管局牵头组建了全机场的运行协调单位---运管委,把空管、机场、航空公司、油料等保障单位协调在一个平台上做事,从制度上解决正常率的问题。

而在过去,空管属于民航局管理、航空公司归国资委管,机场属于地方政府管理,油料属于中航油管,统一协调配合很难。

除了制度,技术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当空域没有更宽阔的道路,不能减少航班数量,只能采用更加灵活的动态尾随间隔,推广空中等待区,空管局和咸阳机场共同开发采用A-CDM系统,机场、航空公司和空中交通管理机构的程序被整合进同一个信息共享系统,所有参与者都能预测飞机的推出时间、开车时间以及预计起飞时间。这些信息能帮助空管部门更好的计划和安排飞机的出港和进港。

8

下午6:30,一个暖阳普照的白天过后,雾霭渐渐把机场笼罩在夜色中,夜晚就要开始。

7点钟快要关门的时候,宋灵生来吃饭了。空管局的食堂和机场其他协作单位的食堂是分开的,这里的米线的份量是闹市区品牌米线店分量的三倍。孜然肉夹馍也是美味的,红豆花生稀饭熬得粘稠,却是免费供应。

这时候,远在47公里之外的西安城已经华灯初上,小学生已经放学。宋灵生读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小羽这时候已经放学回家,吃过晚饭,独自在书桌前做作业。

吃完晚饭,宋灵生买了食堂里最后的3个核桃饼,其中一个还缺了一小块。晚上要值夜班,他当夜宵用。回塔台的路上,他碰到3位年轻的入职不久空管结伴吃饭。其中一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穿着开裆裤在餐桌底下钻着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也当了空管了,和他当年入职的年龄相当。

回到塔台后,宋灵生坐在塔台内部通往管制室的楼梯台阶上,用手机打电话给儿子小羽,帮他辅导数学作业。宋灵生发现小学数学的难度越来越大了。他嘀咕幸亏自己小学毕业早,要不然,现在这习题的难度,恐怕自己小学都没法毕业了。

夜色渐深 ,西北的大地没于黑暗,机场却才开始灯火通明,现代科技制造出另外一个白昼世界。一架架航班在夜色中滑向天空,两翼的信号灯闪烁警示,直到隐没于黢黑的天宇。远道而来的即将降落的航班也早早在远处就告诉机场自己的到来,强烈的驱鸟灯光束直射在地面上,把机场照耀得刺白。

机场3座总面积35万平米航站楼灯火通明,140个值机柜台,36条安检通道,8万平方米的综合交通枢纽,2.5万平方米的货运区,1.2万平米的集中商业区都还在兴奋地运作。

机场保洁抖落长条形的拖把上的碎屑,声音清脆,叮叮当当。他手握红色的不锈钢把手的扫帚把它们倒进黄色帆布的垃圾筐里,像电视剧中的地下情报工作人员一样充满神秘感。

在T2和T3的通道里,摆放着许多Take a nap的胶囊休息房——这是供给旅客消费的。T3航站楼里,吴秀波“实木家具,南洋迪克”的大幅灯光喷绘广告夺人眼目。这位明星已经在两个月前因为绯闻而贬值了。法恩沙卫浴和瓷砖的广告在其近旁,向往来港澳的旅客推销所谓的品质生活。

夜里的塔台像一个明亮的水晶奖杯。为防止在玻璃上反射晃眼影响管制员对外观察,塔台灯都装在天花板卡槽里,可以阅读,但不会在大玻璃上形成强烈的反射。车水马龙的机动车车灯映射在塔楼的玻璃幕墙上,管制室里若明若暗,像水晶一样闪烁,像孩童隐秘的游乐场,像成人热衷的高空旋转餐厅。

夜里,当人的视觉失灵,耳朵被机场车水马龙的汽笛声麻痹的时候,嗅觉却灵敏起来。机场周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那是我们时代讲求效率的时候人类所付出的代价,是我们和自己的聪明和急迫做交易的时候要支付的一小笔零钱。

晚上10:00,进出港的飞机陡然多了起来。旅行社的算计很精明,这时候带着旅客乘坐航班出发,在旅行日程上也是一天的计费。去欧洲的旅行团就是这样,在快要半夜的时候起飞,飞到欧洲就是白天的七八点钟。走得晚,回来得早,算成两天,这是旅行社的小算盘。

当航班起降密集的时候,塔台空管需要进行流量控制。很多流量规律是可以预测的,也有不少是不可预测的。航班受目的机场限制、天气、间隔等多种变量限制影响,管制员需要高效准确地计算出庞大的数据,不停协调,尽最大可能放行航班。

有时候,没有人能够预测危险因素是独狼行动,还是群狼行动。在操作上也要拿捏分寸,流控发布过严引发空域浪费,形成航班延误,流控指令过松会造成安全隐患。管制员时刻都要保持精神高度紧张,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指令都必须准确无误,不许半点错误和迟疑。

雷达上的机场中心如同一块强力磁铁吸引着密密麻麻的进港航班靠拢集聚。跑道上滑出的离港航班已排起了浩荡长队。当扇区容量饱和,每增加一架航班,管制员压力成几何基数增长。任何人员在高压力下运作,安全系数都会下降。宋灵生有点相信墨菲定律,要求管制员用心再用心,航班的方位、高度、时速等必须保持安全距离。

9

黑夜是塔台管制员的敌人。

凌晨之后,人类的睡意接踵而来,管制员也不例外。管制员通过眼睛观察雷达屏幕,耳朵收听陆空通话,综合视觉、听觉等外界信息以及累积的工作经验做出分析判断。高强度的思维活动会让其工作状态下降。

带班主任宋灵生不停巡视、观察和监督掌握管制员的精神状态。如果他事先知道某位管制员家中有些事情,就会做一些调整。有南塔台的管制员和助理管制员在聊天。宋灵生技巧地纠正了他们的闲聊:北塔的人那么忙碌,你俩在闲聊,心里怎么平衡?他沟通的时候,满面笑容。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两字。不管是90后,还是95后,在家里是宝贝的他们在塔台上都是责任万钧的管制员。管制室有四个高清摄像头24小时监控,如果有人疑似睡觉就会接到相应的处罚。

凌晨2点,不断有航班降落。有机组会在耳麦里礼节性地道一声“晚安”,塔台女空管礼节性地回复一句“晚安”。新来的航班不断地移交到他们手里。那些在黑色背景的雷达屏幕上运动着的白色信息标号次第变绿,表示他们已经从进近管制员手里转到塔台接管。如此往复,永不停歇。

凌晨4点,降落机场的航班稀疏了起来。还会有机组道晚安,那感觉有点像都市广播中的夜晚节目带着温暖。管制员和飞行员说过无数次的话,但一生谋面的概率不大。每天通过电波speak and speak,却没有机会face to face。空管和机组一方面是联系紧密的共同承担飞行安全的两个职业,一方面又在运行层面发生经常性对立。管制员每一个指令的发出都从全局出发,而飞行员只负责自己驾驶的航班。

有一次塔台管制员指挥2架飞往九寨沟和成都的航班,本来飞往九寨沟的航班在前排队,管制员综合考虑,让成都的航班先起飞。九寨沟航班的机长发脾气,在波道里骂了一句牢骚话,宋灵生告诉管制员不要生气,也不要回嘴。其实他也很生气,但是不能在波道里面发火。

如果飞行员和管制员在波道里吵架,是最业余、最低俗的事情。事情过去后,他给飞行值班部门打电话了解情况,得到的反馈是骂人机长平时脾气很好,飞行的时候比较较真、认死理。

宋灵生知道,发脾气是个综合因素,很多事情只是导火索,就没有再追究。后来和机长通了电话,将整个过程缘由都重新理了理,大家都觉得还是要增进相互理解,这样以后的工作会配合更加默契。

也有空管不对的情况。有一次,宋灵生手下的管制员在交接班时把一架航班漏交了。航班提出放行请求,接班的管制员告知没有交接记录,不仔细沟通,拒绝飞行申请,激怒了飞行员把塔台投诉了。宋灵生一查确实其事,马上认错改错。

有时候,他发现,新入队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说话技巧,和协作单位经常吵架。“吵架吵什么?吵赢了,赢了什么嘛?”他叹息。

宋灵生的大脑神经处于亢奋状态。回想这20年空管工作,真不算容易。

刚到塔台工作的时候,宋灵生以为大学毕业后再不考试了,没想到单位组织的考试比上学时还疯狂。经常要背诵机型的性能,谁高谁低,谁快谁慢,导航台数量,位置关系和各种频率。材料一本一本地学,一页一页地记,比上大学还艰苦。见习期过后他开始考执照,导航、航班性能、空管规则,几百页的题库都背得滚瓜烂熟。

1996年电视剧《空港塔台》热播,讲述塔台主任刘鸣飞和年轻的管制员们临危不乱,从容指挥,化险为夷的故事。实际上,管制员的工作并不好玩,也不浪漫。电视剧中的一个情节是:刘威扮演的主任刘鸣飞对妻子陈思说:“当年在我和洪宇宙之间,南婷选择了我,而我在你和南婷之间选择了你。”宋灵生选择了王宁,也把家庭重担丢给了她。

父亲在宋灵生19岁的时候去世了。大学毕业后,他来工作的第一天就把塔台当成自己的家。1999年他和王宁开始谈恋爱,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就在2000年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山西老家的人都没惊动,塔台领导为他一手张罗婚礼。班组的师傅和同事跑前跑后帮忙。于是,他就把单位的事情看得很重,把工作看得很重。

塔台领导经常找他们的家属谈话,要求家属们特别理解他们的工作,保证他们在上班之前心情好,不能让他们在吵架之后去指挥航班。王宁对他特别理解和支持。工作以后,他在职研究生上了两回。先是中央党校的研究生,3年去北京了6次,一去就是20多天。中国民航大学和法国国立民航大学合办的空中交通管理研究生班选拔他去学习,又脱产在天津读了一年多。

他经历了民航大发展的阶段,机场从只有一个小小的T1到增加了T2、T3,跑道由一条变成两条,机场整体规模扩大了几倍。塔台的工作一天一天繁重。从参加工作后,宋灵生只回山西老家过过两个春节。第一次是见习的时候,第二次是2005年。他平时有点自黑的精神,在微信空间里写了一首打油诗调侃自己。山西老家的母亲看见了,对他留言:你放心吧,妈理解你。

在刚刚过去的初夏,他带领队伍在大连参加了全国空管系统的足球比赛。足球是他的减压方式,也是他的爱好。他小时候有过一只磨得没皮的足球,从那时候就踢上了。他喜欢看球赛,是从看分不清对手的黑白电视机时代开始的。如今,他把这种爱好也传播到儿子小羽身上。

有空的时候,他尽量陪儿子小羽。前几天小羽要参加年级英语演讲大赛的事情,老师要求最好配上背景音乐和PPT。他感叹做小学生的后盾也不容易。一年中难得的几天假期,他耗时几天不停和小羽对词、卡时间,比塔台ATC还要求精确。

作为塔台主任,休假的时候,宋灵生经常组织班组成员搞搞聚会。带领班组聚餐的时候,他要求吃饭的时候聊天吹牛不许谈工作。可往往都是吃饱喝足之后,8个人分成4组,两两探讨业务。一些业务分歧平时碍着面子不好说,吃饭后敞开心扉后,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管制员最大的职业病就是有条理。

有一次他组织班组聚会,声明六点开始,晚到的人罚酒。班组有人认真的地询问含不含六点?空管跟航班、雷达、飞行员对话打交道,会塑造人形成较真、固执、不懂变通的性格。干一辈子空管工作,真会干傻的。可是,航班飞行安全需要这样的态度和习惯。

一夜过去了,大地重返光彩。宋灵生交班完毕,收拾东西,在中午坐上返家的中巴驰骋在机场高速上。这载着他二十年里在机场和西安城往返穿梭的中巴,此刻多像他指挥过的无数的航班啊。起飞了又降落,来来又回回,载着他从事着极其严格的空管工作,永不停步。

二十年,他的工作和生活几乎全等于塔台和家之间的循环穿梭,而塔台,浓缩了他最好的年华。

航空飞行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人类脱离地球在万米高空巡航,自由意志伸张,想象力延伸,雄心壮志昭示。实现雄心壮志的征途中离不开的与精密科技装备匹配的精神劳动要求把管制工作推到了精密、复杂思维活动的极点,把他们变成了志在必得,不容失败的天空心算家。

当指挥庞然大物的钢铁机器在天空飞行的兴奋感慢慢褪去,对宋灵生来说,雷达上闪动着的一个个亮点承载着几百条生命成为他能感受到的最大的现实。

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无数人们的安危系于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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