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y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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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龙华街头游走。 公众号:暗店街lightlesslive

在高级酒店后厨做帮工的一天

(编辑过)
“看着这间污秽不堪的小房间,想到客人用餐的地方和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双开门,我就觉得好笑。”

1.

过去两年来,我体验了各种各样的零工兼职,有酒店婚宴服务员、优衣库仓库整理打包、OPPO智能手表运动测试数据、防疫保安、建筑工地清理垃圾、快递分拣、中英街带货、马拉松保安。这些兼职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日结,干一天,下班就给钱。但是一天的工资可躺不了三天。

2022年5月,我开始去做日结,在网上搜到招工信息,第一次是做深圳X酒店的婚宴服务员。时薪是16,从15点30干到22点30,减去半小时吃饭时间,收入104元。

婚宴所需大量的人手全都由中介招募,18-50岁以内。有的是新手第一次如我,有的是经常来这里干的兼职。中途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好几位大哥大姐都是在富士康里上班或曾经待过,他们谈论起正式工与临时工的工资,吐槽四大黑中介。有一位大哥一直在吐槽,想躺平,不想工作,旁边的大姐劝他应该好好找个工作。

所有服务员身着黑色的衬衫、裤子,酒店还提供了黑皮鞋。刚开始布置婚礼现场的时候,我们无所事事,在后厨通道歇着看手机,我看到大厨师傅在烘烤一只只盘子里的烤乳猪,场面鲜活而震撼。

婚礼开始前,我们被分配一人负责一个大桌的服务。然后,我们到后厨,每人双手托着一大盘烤乳猪,等候排队进场。这是第一道菜,烤乳猪着实有些重量,等候的时间长了,一不小心就会翻盘,这一道菜要比我们一天的工资高多了。

宴席开始,我们次序进场,走到负责的桌号前上菜。等到全部上完菜,就站在一旁,随时恭候客人的需求,端茶倒酒。我负责的那桌有很多面容姣好、装扮精致的男士和女士,他们彬彬有礼。

X酒店是五星级,后来我查到,该酒店整个宴会厅面积738平方米,能容纳46桌,而一桌的价格是6388元起,菜名全都是包含中华古典造词文化的词组,譬如:“鸿运乳猪锦绣荟”。也许是偏见,那些菜,我看上去,荤的全是荤,素的全是素,单调而寡味。

2023年底了,我打算再去体验一次高级酒店的日结,看到中介在兼职群里发的消息:

①X酒店西餐14点半班次,单价16,能来的私聊我下。②X酒店宴会8点班次,16点班次,单价16(一批可以到16点半左右下班,一批可以到晚上)。

宴会帮厨8点半班次,8小时左右,单价16。能来的私聊我。

中介几乎每天都在发招兼职信息,大都是婚宴厅要人。我想这次可以去试试西餐厅,体验一下西餐服务生的感觉。我联系了中介,他发来一张二维码,扫了之后,是一个叫“考勤鸟”的小程序,确认后便代表抢班成功。

当天中午,中介把我拉进一个新的专门招西餐厅的兼职群里,要我14点10分到酒店的员工通道门禁处等候。去酒店兼职都要穿黑色裤子黑色鞋子,我换了衣服出门,住的地方距离X酒店不远,骑车从住的城中村里一路骑了过去。

2.

X酒店在龙华,高达二十来层,正对着一个广场,旁边是商场。此地非常热闹,商场门口经常举办一些商业推广活动。还有一大群鸽子在这里停留,供人们观赏、喂养。广场每到晚上便有成群的中老年人在跳广场舞。

员工通道在酒店大堂正门的侧面,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它的样子像是栅栏组成的凉亭一样。有一个标志写着“团队成员通道”,是从地面下到地下室里。我下到负一层,进去一个门后,再往前的门需要门禁刷卡,。通道墙上写着X酒店最大的品牌特色:欢迎进入曲奇世界。上面还有曲奇的故事,所有字都是中英文双语显示。

我在通道等了几分钟,时不时就有员工从这里进入上班。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看着像领班的短发男人出来,把我领进去了。人脸识别打卡后,我被领着去一个老阿姨管理的工衣处,领到一件蓝色牛仔背带围裙和一件白色衬衫,男人领我去更衣室,换上白衬衫,外面再穿上背带围裙。来了一个身材较瘦小的年轻男生A,男人说让我跟他帮忙干。

我们从负一层坐电梯上到到二层,这是员工专用电梯。电梯里,我听到他们两人说,此前的一位兼职帮工总是磨洋工,在很多酒店都到处混遍了,于是不让他来这里干了。今天的西餐厅帮工只有我一个人。

从电梯出来便是西餐厅了。后厨和正厅都在这一层。看到正厅,我才意识到,原先以为的西餐厅是只吃西餐的地方,错了,这里其实是自助餐厅,有海鲜、水果、饮料、蔬菜等各种自选。我曾在一些高级酒店吃过几次。现在才14点半多,没有客人,只有几个厨师在自助柜台忙来忙去。

正厅被壁柜隔出来几个小厅,有很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广场。有两个门通向后厨,后厨也分为几个房间,分工不同,有做大菜的厨房,专门洗碗的屋子,还有个专门洗海鲜的地方和存放灶具的小屋子,全都没有外窗。后厨里的通道都很狭窄,摆放了各种锅碗瓢盆。

A是侍应生,什么杂活也干一点。餐厅还有几位像他这样的侍应,都是女生。一开始,A领我去小屋子里,他手把手示范给我,把煮小火锅用的气炉一个一个测试,看有没有气,然后摆放到小推车上,他给我拿了个口罩,可以感觉到,他人还不错。他问我以前做过没有,我说做过宴会厅服务员。他说,这里比宴会要轻松。一会儿,小推车的上下三层都摆满了,他让我推出去,摆放在正厅的餐桌上。

之后,他又用塑料蓝筐搬来一堆小汤锅,我的任务是把火锅汤舀到小锅里。火锅汤盛在两个铁桶里,铁桶放在不锈钢灶台上,一个里面是清汤,一个是辣汤。我需要把清汤盛20来锅,辣汤盛10来锅。清汤是温的,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辣汤有点烫。不知两桶汤什么时候做的,也没有盖子盖上。没有人要求我洗手,更没说消毒,锅具和汤瓢的清洁也感觉马马虎虎。看到此景,我想以前在豪华酒店吃的饭大概也是这样的,这不能多想。

A倒是不催人,还嘱咐我舀辣汤时小心烫。盛完后。我需要用小推车把汤锅挨个放到餐桌上。A并不会很细致地告诉我每一步怎么做,他只说辣汤和清汤看着摆。

我发现,当一个新人刚到一个陌生工作场所兼职,派活儿的人如果不说清楚,总会有种感觉:不知道做完这件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哪怕是舀汤和倒汤的过程,也会担心,做得够不够规范,每一锅要盛多少,该往桌上放辣锅还是清锅,作为客人的你可能永远想不到,兼职服务人员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未知。

在盛汤过程中,我才慢慢意识到,从日常的经验来以及客人的角度想,不要盛少了但也不要盛那么满,百分之七八十就够;而看着摆,也就是把辣汤隔几个桌子放一锅,毕竟吃辣的人少。这种从平时客人角色到服务人员的转变,每一步的小心谨慎,让我一下子对很多日常经验断片儿了,毕竟是来给大酒店打临时工的。

3.

快到16点半,A让我去问一个看起来是领班的女人,是否可以去吃饭,女人说可以。看起来,A的上级是这个女人。我问A吃饭时间多久,A看时间此时16点25分,他告诉我55分上来就行。我想起来,那次在宴会厅做,也是半小时。我们还是从员工电梯下到负一层去吃饭,同行的还有好多人。

A和一位瘦瘦的女侍应聊起来,我在旁边听到,他们似乎都是下午才上班,晚上很晚回去,A对女生说,女孩子不要熬夜,对皮肤不好,自己现在就有各种炎症,比如慢性咽炎,是因为熬夜。女生看起来很成熟,但她说,她才24岁。

从下电梯到员工食堂排队打餐,时间已经过半了。食堂很小,可以自己随便盛,但此时也没多少菜可选,我夹了点蒜薹炒肉、西葫芦胡萝卜杂菜、白灼生菜,一份米饭,一碗莲藕汤。旁边还有自助的雪碧、可乐、橙汁饮料机。

我盛了杯可乐,找个地方做下来,有两台电视在播放着。可以看到食堂里厨师和服务人员、清洁人员的穿着明显不同,厨师上身总是白白的褂子,戴一顶白高帽;服务人员一般都是一身黑,外面套一个灰色小马甲;清洁人员是绿领口的白色短袖。还有好多宴会厅穿着的兼职,尽管只有半小时,人们边看边咀嚼。

看着时间已经16点45分,我快速扒拉着饭菜,已经干了两小时活儿再加上中午没吃饭,也有点饿了。清凉的可乐灌进嘴里,糖与碳酸在蒸腾,这一瞬间感觉如此美妙,有一种劳动后获得食物的满足感。大概17点,我才吃完喝完,收拾离开,一点也没剩。想起之前在富士康里,中午休息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来回路上加上打饭吃饭,都觉得不够。

负一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通道绕来绕去。墙上贴着酒店的介绍、全球标志员工和企业文化宣传。第一次来我就深有体会,从食堂回电梯的路上,还是没找到路,有个人告诉我后才回去。

回到西餐厅,小火锅都差不多放好了,我们把水果、自助食物外面的保鲜膜撕掉,快要到饭点了。然后我就变得无所事事,不知道该站在哪里。一会儿帮看着是领班的女人用拖布拖了下地面,一会儿帮瘦瘦的女生搬了两个铁柱子。

最怕的就是闲的没事干,又不能休息,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里。后来,A开始带我我熟悉今晚最主要的事,就是站在正厅与后厨洗碗室连接的过道里,用小推车运来洗碗室清洗过的盘子、碗、碟,然后在过道的桌子上用抹布擦干这些餐具,它们各式各样大小不一。抹布我也不能确定有多干净。擦完后摆满小推车,再推到正厅,摆放在各处,均匀分布,以供客人所需。

由于是自助餐,正厅也比较大,A让我先熟悉了下几种主要餐具在正厅的摆放位置。有四种大小的盘子是顾客用餐所需最多的。

估计18点多,客人开始慢慢来了。正厅多出来几位和A一样的侍应生,大概上班比较晚。正厅也停了三架小推车,用来盛放顾客用完后的餐具和倾倒残留物。等盛满了餐具,他们就把车推到洗碗室柜台处,把食物残留收拾掉,餐具摆到柜台处,供洗碗室的人清洗。至此,我才明白了整个餐厅的工作流程。

这时候,洗碗室清洗过需要擦干的餐具很少,我已经都擦完放到了正厅的位置,我向A确认,我只站在通道里等活儿就行了。

通道总是进进出出,看着他们忙来忙去,我站在那里又无所事事了。一会儿,一个女侍应走过,她用一种领导的语气问我是否是今天的兼职帮工,她看我没事,就让我去正厅,帮侍应们收吃完的餐具。我只能出去正厅,走来走去,看了看,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总之,总算推了两车没怎么盛满的餐具到洗碗室,但这会儿,负责洗碗的大叔不知道哪儿去了。所以我还是没法干我负责的事。

后来我去收一桌用完后的餐具,还没收完,这时,A告诉我,洗碗大叔回来了,让我回去等着擦餐具。客人慢慢越来越多,正厅的自助大厨师傅也忙来忙去。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才开始了。

4.

洗碗的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了,他说,他也很忙,刚才去另一个餐厅帮忙洗碗去了。洗碗室很小,地上全是水。他穿着靴子,先把餐具一个洗碗池里快速浸泡冲洗,里面有大量的洗洁精。下一步,再把这些餐具插在一只大型洗碗机的托架上,把托架推到洗碗机里,机器运作,里面进行快速高温冲刷。餐具从洗碗机另一端出来,像流水线一样。这时,油渍和洗洁精差不多被冲刷掉了,餐具还保留着余温,还需要另一个人摆放到筐子里。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干这活儿的大叔出现了,他们两人前后配合。我再从筐子里摆到我的小车上。但是,这个地方太狭窄了,我把小车推进来占据了很大空间,我和洗碗机后端的大叔转身都难。

我需要每次把尽可能多的碗盘摆放到小车里,它们大都是圆形的,我直接搬一摞放进去,残留的水份倾泻而下,仍有一些碗盘没有去除干净油渍。洗碗大叔已经很忙碌了,我在这种高速行进的工序中感觉,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给大叔制造多余的返工冲洗,直接拉到通道里去擦。

使我总有种被催促的感觉的,是来自正式员工们不经意的几句:擦快点。A刚开始说过一两句,是很随意的叮嘱语气,还问我能否擦的过来。带领导口吻的那位女侍应路过通道时,说我擦得太慢,外面的餐具不够用了。她还亲自示范了几下,但当时客人还没多少,用完的餐具也没多少,我从洗碗室拉来的餐具也很少,她的示范也称不上有什么技术含量。这总是让我想起在工厂车间里,线长在背后叫唤:靓仔搞快点!我怼了她一句,“不是我擦得慢,是就这点东西。”她没说什么。

我们常能碰到这种人,可能他/她是你的领导,一旦见到你闲下来,就会觉得你在偷懒,哪怕根本没什么事,他看到你假装忙碌都比闲下来好。或者活儿本身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只是上手的熟练度而已。但他们总会在你刚开始做的时候,说你慢、笨。后一种情况,我在几次体力活的兼职中都遇到过。

偶尔的空闲,A问我时薪是多少,我说16。他以为会更高,我知道,中介从中抽成了不少。他说,你要想在这里多干,就不要摸鱼。他又说起此前的反面典型,那位兼职帮工半天都没擦多少餐具,领导就发现了。他问我以前是否在厂里干过,我说进过富士康,他说他也进过其他厂。

整个一晚上,我都在站着擦数不尽的碗、盘、杯、碟。期间,A问我要不要喝水,他去给我拿来了一瓶苏打水饮料,把外包装撕去。我想,这应该是从餐厅的某处拿来的,但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喝。对此,我很感激A。

在不停地进行擦盘子动作中,时间感也没了。通道的一面墙上画着通向成功的阶梯的简笔画:一个小人从最底部的台阶循序往上走:我做不到,我想做,我该怎么做呢,我得试着去做,我能做到,这就去做,我做到了。下面写着三个字:你在哪?另一面墙上的画更直接,一只手的食指指向观者,问:今天你足够努力了吗?

隔着不远,洗碗室里夹杂着瓷器和筷子刀叉碰撞声,洗碗机刷刷的运作声,我时不时听到“操”、“妈了个逼”的咒骂,来自那位负责洗碗的大叔。当客流量最大的19点—21点,待洗餐具一轮一轮地被侍应用小车推过来。我似乎能感觉到洗碗大叔的面庞,他站在积满污水的地板上,面对永远洗不完的碗盘和残羹油渍,满目的麻木、愁容、憎恨与愤怒。

21点半后,客人渐渐少了,但是用过的餐具还是一车一车被推过来。22点半后,偶尔去正厅,我看到客人已经走光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坐在餐桌上吃着什么东西,但是侍应们还在忙碌。23点过后,洗碗大叔终于洗完了最后的餐具,我也把能擦的都擦了。A来告诉我,去前台找他们的女领导问问,能否下班了。那位瘦瘦的女侍应告诉我可以了。A和其他女侍应都还没下班,我还了制服,就打卡下班了。他们把我的下班时间算在了23点半。

出了酒店后,我给中介发消息,他直接给我发了红包136,减去吃饭的半小时,我总共干了8.5小时。下了班我才回想起来,A给我的那瓶饮料还没来得及喝完。

后来,我在西餐厅群里看到一些搞笑的事情。一次是,酒店的人发了一张后厨有人蹲着吃东西的背影,说此人在厨房光明正大偷吃,“过分了吧”,要中介给解决方案。

还有一次,酒店的人在群里说,有两位帮工提前离岗,严重影响了运营,“还有一个光头的帮工,是不含宵夜了,已经提醒他,还非要吃上,这要扣他30分钟工时。不服从安排,还顶嘴的,这种帮工请不起 !!!,下次不要安排到西餐厅了。”他说,“明天我会查出他的信息给到你,你那边给他结算7h。”

5.

我对酒店兼职的印象来源于两方面。一个是朋友Q在大梅沙某洲际酒店做兼职的经历。他去干过两三次,有婚宴,还有会展。那时,他在三和找日结,听说去酒店做日结,吃的很好。中介用大巴车把他们拉到大梅沙。到了后,去员工澡堂洗个澡,换上制服,有时候是中山装,有时候是戴着蝴蝶结的小西装。从下午三点干到凌晨两点,拿了接近200块钱。大巴车再把他们拉回三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

Q记得酒店的员工餐很好吃,鸡鸭腿肉、炒西蓝花、炒河粉等,饮料畅饮,水果敞开了吃。还有奢华的总统套房1400一晚上,这与自己在三和的经历形成强烈对比。印象深刻的还有来自经理的歧视,一次,中介把他们拉到酒店,经理对着中介说他们是叼毛,“你招了这么多人过来,要两个花瓶都没有!”花瓶的意思就是好看的。Q说这是原话,经理说得很大声,他认为他们的颜值都被侮辱了。他说,下次去一定要作为一个消费者,服务但凡有一点不周到,就骂回去,给他挑刺。

但Q同时也对酒店婚宴招大量临时工的用工方式感到减分,他觉得,如果作为一个有钱人,不知道最好,如果知道他们的招工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后厨没有专人看管,不知道送到嘴里的饭菜是否是卫生的。

另一个是乔治·奥威尔写的《巴黎伦敦落魄记》,根据他在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几年亲身经历写成。这本书的巴黎部分,是写他在高级酒店后厨做小工,伦敦部分是写他在伦敦周边流浪、打零工、住收容所。当我看完这本书,才发现100多年前的巴黎和伦敦,是如此像今天的此地。书中细节或有所虚构,但足以看出,只有真正深入骨髓的贫穷经历才能写出如此真实的细节。

在书的巴黎部分,主人公在高级酒店后厨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像人间地狱,充满了肮脏、汗水、怨气、愤怒,下了班累得要死。奥威尔在书中表达了一个事实:高级豪华的酒店,后厨大都是脏乱差。巴黎的奢华,与最底层劳动者的工作环境形成强烈对比:

看着这间污秽不堪的小房间,想到客人用餐的地方和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双开门,我就觉得好笑。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们就坐在那里——一尘不染的桌布、摆着鲜花的装饰碗、镜子、镀金飞檐和小天使雕塑,而与之相隔只有数码,我们就在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中干活。这里实在是脏得令人恶心,但要等到晚上我们才有时间拖地。我们就蹚着肥皂水、菜叶、纸屑和被踩得稀烂的食物,十几个服务员脱掉外套,露出汗涔涔的腋窝,坐在饭桌旁,上面堆放着杂乱的沙拉,拇指就直接伸进盛沙拉酱的罐子里。房间里弥漫着食物和汗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碗橱里摞着成堆的餐具,后面就藏着服务员们偷来的食物。这里只有两个水槽,没有洗涤盆,服务员们经常就用洗餐具的水给自己洗把脸。但客人们看不到这些。在通往客人用餐的大堂门口有一张椰绒地毯和一面镜子,服务员们总是会先打扮一番,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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