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e_cyanlibra
kate_cyanlibra

不一定数字的“新游民”:论中国国情下的当代游牧民族

在当前中国环境下,我们需要一种新的“游民”概念,以不完全固定于一个地点为标志,与众多从事非事业单位、固定公司工作的人群相结合,带来新的社会生产创造,我称之为“新游民”。新游民具有【追求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喜欢有文化创造力和社群的地方】和【被动地与主流做法形成对照】的特征,并需要有很强的自我觉察、自我认知、自律和切实可行的方法论。本文还讨论新游民与社群的关系、基础生活需求(尤其住宿)和精神文化需求。

你可能听说过“数字游民 (digital nomad)”的概念,了解这是一种通过远程工作而不需要在某个固定城市城市的生活方式。这个用词在近两年随着疫情和失业潮逐渐受到主流人群的关注,很多媒体、学术和民间机构都有开展针对“数字游民“的调研。

在拉萨某甜茶馆

结果呢,大家往往发现,在中国国内的田野调查受访人群中,真正的“数字游民”只占到了一小部分。这说明,这个概念在国内被泛化使用了,被用到了一类更广泛的人群上,包括且不局限于:真·数字游民、转型探索者、新生活方式实践者、社会创新者、间隔年青年,等等。他们的共同点,是并不认为人就应该固定待在一处(哪怕他们可以有一个base),就像尼摩船长和他的鹦鹉螺号一样。

本文讨论的就是这类人群,我在此且名之“新游民”。

在用一个新词概括这类人群之前,我们不得不使用海外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数字游民”这样一个词,来讨论相关现象、搜索信息和结识社群。它与中国当下的特殊国情相结合:交通基建的成熟,疫情失业潮,新职业的涌现潮;而且明显地呈现出年龄特征,使之与国内很多青年社群、社会创新等新工作探索者联系起来,对于社会议题的讨论、探索新的路径也明显更在意

事实上,很多人比如作家,艺术家,自媒体博主,他们本来就可以换着地方生活工作。只有当主流共识觉得,人嘛就是有户口的,业一定要基于某地而生长,因此流动的人就像浮萍一样无依无靠,无产、不稳定、不好管理,“游民”才成为一种不入流的,被认为是弱势的人群。(贯彻几千年的户籍制度,就如同本地居民的绿卡,他们在社保、购房、教育等方面的权利和义务,是无在地户口的居民所受限的,哪怕同为中国人)。

而在今天,“新游民”显然不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我们受过基础教育、我们在各处增长见识,也更有社会革新力。我们游动,就像传统游牧民族那样“逐水草而居”,因为我们寻求更利于自身发展的环境和资源。有周期的游牧,也有不确定的。全国各地所涌现的新的文化形态,比如各种展览,文化活动,驻地计划,hackerhouse/creator house的参与,都需要人的迁徙。通过游牧,能接触到了其他地方根本接触不到的人、事、和概念(比如“青色组织”),这些新的事物在不断地更新着个人的思考、群体的思考。

2021UNFOLD艺术书展

如果要泛化一点,从北漂、沪漂、深漂,到杭漂、蓉漂、景漂……乃至从各乡各城去到周边或省会城市上学工作,时不时又回到家乡,或者因工作调动的缘故迁徙的人群,这些人当然也处于游牧的状态之中,也是当代的游牧民族。《单读 08》中写到:“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流动的时代,每个人都成为自觉或被迫的漫游者。在漫游中,我们不仅获得解放、崭新的感受,也变得轻浮、失重。” 单向空间的专题书架“无依之地”,说的就是这个。

还有一篇文化纵横的文章讨论一位山东博士,经历老家——北京——老家——北京这般反复迁移的故事,反映了新时代中国青年被夹在熟人乡土社会逻辑和现代化的城市逻辑之间的困境。这类人群的数量要大得多,甚至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主流”(“年纪轻轻,是想不开吗回村里?”这类话说明了这一点)。

这类人群与“新游民”的不同点在于,前者把“稳定的工作生活”视为常态,在不同阶段处于不同的地理位置、工作状态,但一旦脱离某种常态,就如同蛙类离开的熟悉的水域处于不确定之中,需要尽快接入到下一段水域的常态当中。

而对“新游民”来说,在路上,在游牧中,不断地获取新的信息和灵感,才是工作的发动机。游于路上的个体,还需要有很强的自我觉察、自我认知、自律和切实可行的方法论。其中的很多人,都充满着想法、执行力、激情和勇气,甚至可以说,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

在内蒙

新游民的特征

相较于严格意义上的“数字游民”,which 具有【远程工作以获得稳定收入】【地理套利】这些特征,中国国情下的新游民并不那么具有这两个特征。因为在尝试,所以不一定有稳定收入;因为地方的转移需要精力成本去适应,在国内能“套到利”的地方往往有其他短板(基建、资源等等),“地理套利”不是一个常态成立的情况。游到海外的情景暂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

那么,属于中国特色的新游民,他们的主要特征是什么呢?在我看来,有下面几点:

一、他们追求新的生产生活方式,来回应当下的问题的挑战。

正如前文所言,新游民中包括多元的人群,与各类转型探索者、新生活方式实践者、社会创新者、青年文化的圈子重叠。举例来说,我接触了:做艺术书的,游戏设计的,人文写作者,做社会实践艺术的,乡村创新的,生态共建的,公共空间的,社区营造的,生活美学的,文博圈的,创新教育的,AI的,技术开发的……当然也有各种传统行业的人们。

我的2025时代指南还有家园计划最近发布的社区是持续离合的实际趋势-新游牧主义,更仔细地梳理了具体的社群主题,非常值得一读。

天府社创中心

二、具有“社群性”,倾向于流动到有文化创造力和社群的地方。

不像单纯的数字游民,要求一般是基建、气候、物价OK。新游民到一个地方,起因往往是那里有活力,有有趣的人和事发生

这个跟前面提到的第一个特征,追随新的生活生产方式是对上的,因为大家需要碰撞想法灵感。这一部分来自是线上社群,而线下社群的场域无疑为更深入的交流提供了更多可能。(线上线下社群越来越多地相互转化)

这里的社群完全不是抱团取暖,跟随某个公认方案的意思,它更多是一种交流讨论的场域。举例来说,NCC社区的主旨就是“创造出适合共居的环境,连接到很多价值观相近的参与者,逐渐形成了共创氛围浓厚的社区,从而帮助更多人探索出适合自己的、有意思、有价值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在我的观察中,我认为NCC确实在价值观上努力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并在某些层面上实现这一点。

在一个个社群里面,你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有新鲜想法的,在做着自己项目的,想找人发起项目的,等等。其实是社会的活力所在,有想法有创造力的人。

还有群聊中转发的有价值的文章,大大扩张了一个人原有的信息渠道。这些都使得处于多样社群中的人们,一直能处于一个有新的思想输入和输出的状态,并把这些思考有意识地融入自己的工作/实践/创作中

在交流过程中,一个人就会获得新的项目新的思考,也可能找到潜在的目标人群、合作伙伴。还会有“虽然我对你做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我认识一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这种。连接建立后,就会一起发起和推进新的项目。(我主创卡牌游戏《时代切片》就是一个诞生在社群里的产品。)

最起码对我而言,这一套【信息获取——找有相似愿景的伙伴合作——产出——在社群中验证——以此吸引到感兴趣的人更多交流——迭代方法】的 flow 是能跑通的。对于每个处于社群中的游民个体而言,或多或少都能从社群中得到一些帮助和反馈。至于能不能转化为自己生产生活的一部分,就因人而异了。

还要补充一点是,社群能更好地认识、挖掘到个人的价值,帮助个人更好地定位自己。因为游牧状态下的大家都在遇见和发现新的人,寻找自己潜在的同伴和项目。在对外介绍自己、与具体的人交流的过程中,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定位的其实也越发地清晰完整,甚至能注意到自己原先没有注意到的特点和技能。

新游民及相关的社群能提供上述环境,主要是因为不同于商业资本运转的逻辑,社群的逻辑比较依靠人们对你所做事情价值的真实评价。

因此,新游民与社群/共识社区之间有着天然的联系。这种关系其实在游民个体与社区共同成长的轨迹上体现得最为明显,我或许会写一篇“从共识社区到共创社区”来论证说明。


三、他们的生活被动地与国内的主流做法形成对照,在外界不断“图啥呢”“有钱么”的追问和评判下,不得不比较自己的选择与所谓“正常的路径”(如果存在的话!)的得失,需要不断检视自己的生活,给出依据来解释自己各种做法,背后为什么,如何实现等等,以证明其合理性、“正当性”。

这里引用学者袁长庚的两段话:

“过去40年的高速发展带来了一个副产品。那就是不管你身处哪个社会阶层,是什么样的生存背景,我们在很大程度上都共享着一整套生活逻辑。富人也好,穷人也好,城市人也好,农村人也好,虽然你对自己未来的期待不一样,但你总是有所期待:一个人就应该好好劳动,应该为子孙后留下一定的积蓄,或让你的后代实现阶层跃升。这是过去40年的高速发展给我们在心理层面上留下的最大公约数。我们几乎是无条件地全民接受了这套生活逻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生活逻辑和生活哲学的多样性上来说,这是比较单一的逻辑。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恰好生在这个时代,那么在你成长的过程当中,你所受到的影响,你见到的很多东西,这一切会让你产生一种感觉——就好像只有过上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才是世界上唯一正常的出路。”

十多亿人是这样无条件地接受了同一套价值评价体系,以至于我们以为生活本该如此,想象不出来还能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哲学没有创造出让大家有前进动力的文化来,没有给生活制造出足够的意义和价值。)这个大环境的场域里,凡是向新的有文化创造力的东西,它上面有一个隐形的天花板、现实的压力压在那里,面对主流价值的叩问,极少能全然自洽地脱身,只好一直是是萎缩着的。(与此同时,大城市流行密码背后的价值观越来越单薄,大部分城市的精神生活无聊匮乏得一塌糊涂。)

大理古城人民路摆摊的小伙伴,23年1月

当所有主流外的都被挤压到了“非主流”、“只是兴趣”、“等待回到正道”的范畴里,大家不得不报团取暖。这就是为什么前面说,新游民的文化与各种社会设计、社会创新、先锋文化(艺术,可持续,社区营造,公益等等)走到了一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在一个固定地方生活】本身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尤其对游牧民族、海上民族来说)至少它是一种可能的生活方式——但对主流的趋同,让其中一部分人不得不假装自己固定在某处,减少解释的心力成本。

如果你不感觉到这种拉扯,说明你已经高度自洽,取得了一部分人的认可,也能向周围人合理地解释,超越了大多数人所处的状态。


以上三点特征是我自己总结的,或许与主流媒体看待新游民的视角挺不一样。在接受一些访谈的时候,我会感受到一种既定问题框架所带来的不适感。其实每个新游民有 ta 自有的一套叙事逻辑在,因此接受这类采访需要转化为大众所能接受的语言逻辑,却没有完全讲出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最后内容呈现出来,往往会感觉真正的想法被扭曲了,叙事不完整只呈现了媒体视角的内容,挺没意思的。(除非是做自媒体的,能带来一定流量,否则我个人是不愿意接受没有报酬的访谈了)

总结一下,我想表明的是,中国环境下的“数字游民”,即本文所说的“新游民”,其内涵包括了【追求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倾向于流动到有文化创造力和社群的地方】和【被动地与主流做法形成对照】。在我看来,度过了过渡阶段、成功找到自身定位和元生产生活方式的新游民,往往有一定独立创新的精神,追求自我在工作中的价值,愿意为真正热爱、值得付出的事物投入精力。(如果要再往前说一点的话,最有潜质过渡为“AI时代的超级个体”)

广州1200书店

因此,如果你曾刷到过类似“体验数字游民一个月”这样的帖子,你会发现很多人把游民当作类似于职业探索的状态(而不是一种生产生活方式+身份),或以此吸引关注。在真正的游牧过程中一个人所体会到的,小到如何省钱买机票,大到如何迅速适应新环境新文化(比如环境对工作节奏的影响),有太多太多在空间的转换中要掌握的技能成长点,远远不止那些自媒体所写出来的那些。(这里推荐十年数字游民老油条yeye的这篇文章,是我见过生活、心态方方面面最到位的成熟的游民讲述)

事实上,真正的新游民很清楚,这绝不是一种适宜多数人的方式,它至少要求一个个体能明确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这需要具备很强的自我觉察、自我认知、自律、动力和切实可行的方法论。起码,自己得自洽了。否则就是一直困惑着摇摆着,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基本上没过过渡阶段,体验一下没过多久选择回到了原来的道路。说直接一点,就是忘了哪位朋友的那句“如果你在职场是个小垃圾,那别指望做了数字游民能改变什么。”对大部分人而言,稳定的路径更适合他们,这其中并无对错,只是个体差异而已。


新游民的基础生活需求

新游民的需求显然与普通的游客不同。

国内本来是有旅游圈“驴友”的文化的,相对小众,也没有完全与新的生活生产方式联系起来。现在的这一波nomad浪潮,是全方位结合工作、生活、社交、爱好的lifestyle. 本身对创意工作者、远程工作者来说,固定在一个地方就不是一件必须的事情;全国范围里统一便捷的交通出行体系在近年逐步成熟,更推动了游牧。(设想一下如果你每到一个省,熟悉的高铁、外卖、租房等服务都要重新学一遍操作,出行的精力成本肯定会高很多,这也是我们出国要面临的挑战)

但整体来说,原先这套旅游的设施并不适应于旅居。旅居的成本,理论上就是平时生活的成本,远低于出门旅游的成本,需要到一个地方,用当地物价的方式饮食、住宿。所以要住的就不是酒店,而是有厨房、洗衣机的公寓;每天吃的不是餐馆,而是小馆子+外卖+自己做的结合。还有各种在地信息,比如租电瓶车,生活用品哪里买,在什么地方套什么利,等等。

在昆明

这方面的信息,针对全国各地的真正能称得上的“旅居攻略”,还很缺失。

对于新游民来说,比较基础生活的设施有:

  • 住宿 - 最重要的,最好有厨房、洗衣机、工作桌

  • 食物 - 如果不是在熟悉的城市体系,甚至在异国,每日高效获取食物的方式是需要一定的精力去发现适应的

  • 生活服务 - 比如租电瓶车,行李寄存,快递收取,超市,等等

  • 旅途中好用的物品 - 比如衣物压缩袋,充电宝多插口转换器合一,可以带上飞机高铁的小剪刀(嘘),等等

  • 办公环境 - 这个对数字游民来说是非常重的需求,跟住宿一样是决定了 ta 会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驻留。起码一个人要能在这里形成一个schedule. 但实际上我们发现,即使在大理这样的“新游民之都”,办公需求其实非常少!古城周边的Dalihub共享办公开了这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上面来人考察的时候,还拉人过去假装办公)。虽然你可以说咖啡馆之类的其他空间承载了部分办公需求,但当你比较像清迈那样的地方,已经有相当多咖啡馆选择的同时,共享办公空间已经非常爆满,你就会知道来大理的人群中,其实更多是新游民+旅居人群+游客,而不是有办公需求的数字游民了。

不考虑精神文化需求的话,上面这些能否在短期的适应后形成一个 daily schedule 还蛮重要的。尤其是居住地,单独展开说。


新游民住哪儿?

决定新游民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因素是什么?

如果不考虑长居只是旅居的话,我走过了境内所有省市,还是有很多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的(可以去看我写的漫游类文章)。

长居的情况则不同。虽然看上去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有很多选择,但能满足新游民的需求的,少之又少。大部分地方并没有做好接受新游民的准备,只有极少部分地方具有接纳外来人口的基建和文化氛围。在其它地方,文化活力、交通便捷、物价低人少这三个重要因素往往难以顾全。结果是,像大理这样的城市成为了几乎所有新游民的首要选择,并形成了马太效应,其它城市都离一个真正适宜新游民的城市相差得很远。如果从地方入手的话,在小红书上搜关键词宜居城市有不少帖子,这里就不作讨论了。

如果不考虑“地方”,而从空间或者据点的角度考虑的话,情况要好得多。近两年,各种社区建立起来,为新游民提供了一定飞地的选择。这个肯定是越多越好的。据点的类型也会针对更细分的需求而不同:

1)为了一场活动去到一座城市,就待个几天,顺便走访下在地的机构社群

2)是想要长久待在一处,与在地发生互动,通常在一座小城镇,往往要自己先花两天找一个长租

3)想要安静一阵子,减少社交,可以在新乡村

4)要从A地转移到B地,中途在一个高铁沿线城市待几天

短期一个月~几个月的需求是最难满足的(如果不愿意住酒店和青旅的话)。大理很多客栈倒是开始有月租、半月租了,但国内大部分地方只能年租,顶多半年租。

基本上就是看你知道哪里有什么地方能住。事实上我们决定去住一个地方,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这个。典型例子就是DNA数字游民公社——没有DNA以及后来的DN余村,我想不会有人去安吉当数字游民。这类社区在DNA之前是非常少的,近两年才冒出来一批,有的是认真的,有的想捞一把,有的是大投资,有的是自家改造或者众筹找同伙人一起做。通通加起来,还是很少,靠着大家的口耳相传。

706大理potluck

这个过程中,nomad据点又与其他一些实践结合了起来,比如乡村创新自然建设,艺术驻留,共居实验,等等。既然都住在这了,生活的其他部分,也自然可以变得有趣。

总结来说,对住所的需求有以下几点,逐级困难:

1. 首先要了解什么城市有哪儿非酒店的选择可以入住。一般几天~几个月,以及有一个公开的预定入口。这些信息对于一个不在该城市、没有实地看过房的人来说,从硬件到熟人信任度,还有社区属性,都是很重要的信息,自己去找会非常繁琐,虽然有很多存在在微信群和私交中,需要一个公开的、聚合的平台(当然也有随之而来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信任链的问题)。

2. 与其它相似的伙伴住在一起,有一定基础生活之外的交流,比如一起运动、聊天、约饭等等。

3. 在社区里,能创造。比如程序员社区的hacker house,艺术驻留,等等。

这里面有巨大的需求 of 住地设施与相关信息搜集需要跟上,目前有这些渠道:

  • 夹山改梁整理的各地落脚目录(20年的,里面很多驻点已经没有了)

  • Airbnb爱彼迎,其宗旨就是让人们的闲置屋子能利用起来让世界各地其他人住,正是我们需要的,可惜退出了中国市场

  • 豆瓣各城市小组零散的信息

  • 一些中短期项目,包括漫游项目,生态社区实践,田野调查,面向开发者和创作者的 hackerhouse 和 creator house等等

  • 部分社群,包括706漫游网络,加密游民社区等等,机制都尚需完善

我们可以做什么?从增加据点的角度来说,其实大量空闲的房子稍微改一改就能供给游民落脚,比如,你老家的房子。你的家乡对你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对他人而言或许就是一个没人认识自己、平价舒适的向往之地。

有一位在湖北恩施的朋友,她说因为看了我写的《国内数字游民旅居目的地》受到启发,就做了云间山谷,还邀请我过去住。这种链接的感觉很奇妙。

做社区更好,不过,做线下社区是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需要有很强的耐心与各种人打交道,永远要做好心理准备它会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做个自家的据点就好得多。

另一个是完善对新游民、漫游者的支持网络,在我看来包括信息整理、共识串联(比如社区间的联盟)、社会信任机制等要素。特别是针对上面说的,个人开放自己的空间给到他人住宿、办公或交流,尤其需要双方对对方先前在什么样的地方做过什么、持有何种理念有一定了解(“我的空间不想让阿狗阿猫都来住,但欢迎来一些有趣的人”)。就这个问题,我个人觉得最好的方案是广泛使用的 social layer 社交徽章, 它可以帮助人们在一个认证的系统到看到他人的所行所思,以此为根据筛选出目标群体(从广泛的新游民群体到特定的主题共识)。

为什么要筛选?因为不同人的精神文化需求不同。


新游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前面提到,新游民(比平均水平)更趋向于有文化活力的地方。

你想想大理那么多新游民和旅居人群,他们不办公在干嘛呢?就23年来说,大部分人是“来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的”。这样的话很多人都听吐了。

如果一个社区或场域里头,比方说大部分人有想做的在做的事,少部分人“来看看大家在做什么”,那还挺好的,大家能形成前面提到的讨论交流的生态。如果大部分人都想看别人在做什么——就尴尬了,谁也没有在做什么。这时候就会劣币驱逐良币,让少部分本来有料的人退出这个场域。

以大理在地新游民社区为例,过去几年的高潮可能出现在:21年10~11月(706大理青年派对),22年7~12月(瓦猫之夏,CBI,DAO SPACE),23年4~6月(NCC、大理家、开源之家、WAMOLAB办公空间、向量空间、鸟地方等社区落地),新游民社区文化如同一波一波的火种逐渐在大理生根。(当然,大理从上世纪开始就有新移民了,在此不作赘述,可详见青年志的大理新移民的四十年:在迭代与再生中延续的社区生活可能)。23年随着旅游恢复、有风热播,大量游客和旅居人群涌入,南门菜市场的草莓从11块涨到15块,逐渐稀释了在地的创造力。随着首届数字游民大会因不可抗力而转移到广州等地,在大理的诸多搞事人群,也随之转移了一部分。

发生在DAO SPACE的DAO吐槽大会哈哈哈

游民嘛,本来是会游的,就像老许阿德做了DNA一样(他们希望将大理熟人社会的这套方法论实践到更广泛的乡村中),也不错。但一座城市能否吸引住想要的人群,真的很看管理者的艺术(游客比长居人群更重要吗?)。因为中国的超大规模效应,一个地方可能飞快因为一个 random 事件火了,士绅化了,人潮来,人潮去。散去的人和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氛围,都很难换一个土壤生长。最重要的还是人。

各地的社区/空间,多多少少都可能来源于主理人生命中在某处的体验,落地成了各种各样主题的共识社区。共识社区需要再开一篇来写,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文末找链接,我做了一个盘点,其中“可居住”的标签是欢迎各类新游民入住的。(“共识社区”是什么?家园计划的唐冠华老师提出了这个概念,我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词,就用了这个词。后来跟冠华老师见面交流,他还挺高兴这么用的哈哈。)

扯远了,总结新游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 文化活力与社交需求:要有有趣的事参加

  • 熟人社会的友好氛围:身处其中感受不到,只有当你到了一个没有这种氛围的地方时才会怀念

  • 深度的归属感和情感支持:当一切人、事甚至空间都在游牧之中,新游民会需要一个稳定的情感支持,可以是一种线上共享家园的形式。建议参考悠洋发起的“野山道场”社群叙事

  • 创造的需求:导向新生产力的交流与产出活动,尤其是在经过最初的适应阶段后,创造者的本能会想搞事、赋予生活以价值和意义。

  • 自身项目和感兴趣内容的信息来源渠道:比如,“景德镇哪里可以学陶瓷?”“最有趣的好点子在哪里?”这类信息。即刻是一个不错平台,但很多人都觉得需要一个更适合新游民和创造者人群的自己的媒体平台(找大曹!她想搞这个来着)

所以,支持网络要怎么做?全国有哪些可住的社区与据点?如何寻找各地的“精神角落”?共创社区在“创”些什么?我们期望的新的文化创造力是什么样的?……

下回吧,写不动了。


更多阅读

社区是持续离合的实际趋势-新游牧主义

国内数字游民旅居目的地

全国共识社区/空间list: https://cyanlibra.notion.site/b69055f077ef4124925a639c48ebbdf4?v=f993b6bcb653471facdb9c43266512f4&pvs=4

【说明】

我不是专门研究本文话题的!我没有专门做过田野调查,所思所想来自我的生活,与同伴的交流等等,或许也具有了更朴素的视角。

我本人是一名“在学术圈之外学术”的独立研究者,用新的范式研究语言、文化与认知的关系,以及什么样的哲学能带来能回应后现代bi'duan文化。我也是一名创作者,喜欢把有内涵的思想理念以大众能上手的作品呈现出来。作为当代游牧民族,我通常在行游中关注文化现象和背后的思维认知。

本文首发于个人公众号@水光清弦 Cyanlibra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如果您认为我的文章有价值,请您支持我的理想和我在做的事情,特别多特别少都可以~ 您的支持反馈,对我的信心和可持续研究创作非常重要!

第一个支持了这篇作品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