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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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雨居書房主人|我把自己剖開,掏出記憶與影子,雕刻成雨季,語落成詩。【2022.04.07從Matters畢業,不再更新。留下12個月的寫作記錄之後,離開。】

美人魚的藍眼淚

相傳,千年之前,馬祖列島曾是美人魚一族的家,馬祖的藍眼淚,就是美人魚存在的證明。K多年來走訪馬祖各島嶼,探尋美人魚相關的歷史足跡,卻是難有收穫,只知道美人魚有著湛藍色的眼睛,流下的藍眼淚會在夜晚裡發出光芒,凡是在藍眼淚前許願的戀人,只要真心擁吻彼此,願望就能成真。只不過,許願的人眾多,卻少有人願望成真。

  相傳,千年之前,馬祖列島曾是美人魚一族的家,馬祖的藍眼淚,就是美人魚存在的證明。K多年來走訪馬祖各島嶼,探尋美人魚相關的歷史足跡,卻是難有收穫,只知道美人魚有著湛藍色的眼睛,流下的藍眼淚會在夜晚裡發出光芒,凡是在藍眼淚前許願的戀人,只要真心擁吻彼此,願望就能成真。只不過,許願的人眾多,卻少有人願望成真。

  這一天,K坐在南竿沙灘上,憑著想像,在水彩本上速寫所謂美人魚的模樣,當地耆老,一名看來年紀相當老練的老奶奶,站在K的身後說:「這幅畫,真美!美得像童話!這就是你尋覓已久的答案嗎?」

  「我不知道,或許沒有答案,畫裡的美人魚只是電影裡的形象,一種符合美學的期待的結果,事實上,沒有人見證過美人魚真實的存在,只有口傳的歷史。或許,故事只是個美麗的謊話。」K的神情黯然,撫摸著畫裡的美人魚。

  「你想聽個故事嗎?最近奶奶我迷上韓劇,但是情節總有令人不滿意的地方,所以,很想自己寫一篇小說,寫一篇讓我自己很滿意的作品。你想聽聽看嗎?」老奶奶邊說邊坐下來,看著眼前晴空一片。

  「好啊!我想聽奶奶說故事,相信一定很精彩。」K打起精神回應。

  「精不精彩,我不知道,這是我做了大半輩子的夢,夢裡的故事。」老奶奶閉著眼,像是回憶著某個畫面。

  「很久很久以前,大該有萬年以上的光陰吧!那時候,世界各地都被覆蓋上了厚厚的冰層,陸地上的生物很難生活,紛紛逃入海中,其中,有一群『馬蓮達人』竟適應了海中的生活,建立了屬於『馬蓮達人』的家族。當冰封的世界逐漸融化之後,他們已經回不去陸地了,所以,他們從西方世界遷徙到東方,經過漫長的旅行,終於到達一處適合他們生存的環境,他們就在此定居下來。

  「『馬蓮達人』因為長期生活在海上,為了適應嚴酷的海中生活,他們不得不學會潛水的工夫,並且從熟食的習慣改變成吃生食,料理通通『沙西米』。就這樣一代又一代的演化,『馬蓮達人』的雙腳進化成魚尾巴,甚至,下半身轉化成魚的樣子,悄悄長出鱗片。『馬蓮達人』適應了海下的生活,反倒是待在海下的時間比在海上的時間長,『馬蓮達人』能在海下活動超過十八小時,露出海面的時間頂多四十五分鐘,一天需換氣一次,因為『馬蓮達人』有兩個功能不同的肺,水肺是氣肺的十倍大,原生於人類的氣肺窩囊的窩在胸腔角落。

  「因為『馬蓮達人』的外觀已經脫離了『正常』的認知,在冰河時期結束之後,世界再度萌生生機,人類開始積極繁殖,花費幾千年的時間重建社會秩序。可是,從一開始『馬蓮達人』就被人類拋棄在外,深受西方世界的歧視,將他們視為異類,濫捕濫殺,有人被捕捉成實驗品,有人被迫成為馬戲團的奴隸,有人成了不可告知的菜餚,有人被當作『海上摩托車』之類的交通運輸工具……等等。聽說『馬蓮達人』一族原有五萬人,後來竟存活不到五千人。」老奶奶不禁紅了眼眶,語氣哽咽,語調哀傷。

  「這是種族大屠殺,大可惡了,對於生命如此不尊重!」K忍不住憤慨,激動地說話。

  「所以,『馬蓮達人』選擇遠離原生的西方世界,遷徙到東方。在遷徙的過程中,他們時常遭受某些大型魚類的欺負,連某些小型魚類都不時騷擾他們,還好『馬蓮達人』相當團結,彼此照應,方才度過這趟遙遠的遷徙之路。話雖如此,大多數魚類還是良善的,像是白鯨就是他們的好朋友,白鯨讓他們躺在身上,教他們多種魚類的語言,還一起唱海洋之歌。還有海豚,他們與海豚一起遊戲,追逐競賽,有如兄弟姊妹。

  「有時候,『馬蓮達人』會遇到沈船的殘骸,破裂的船身瀰漫著歷史味道,船艙內部有時會發現金銀錢幣、或是某些看起來曾是奢華高貴的容器,還有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寶石、項鍊,再多,對於『馬蓮達人』而言,都只是某個舊時代的歷史見證,他們不會拿走任何一件物品,也不曾貪戀。

  「但是,有些好奇心重的『馬蓮達人』若是看到相框一類的東西,就會對相框裡的畫面產生興趣,紛紛猜測相片裡的故事,往往天馬行空地胡說一通,成為遷徙過程裡的樂趣。有一張黑白照片是一個嚴肅的男人直挺挺站在一個坐在椅子上看似悶悶不樂的女人身旁。有人開始編故事:女人發現情婦的存在,質問男人,男人打死不承認,兩個人賭氣中卻不得不一起拍下紀念照,因為拍照當天正是他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日。有人陳述另一篇故事:男人坦承愛上其他『男人』,跟女人結婚是礙於家族傳統而不得不為,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見的事實,卻又不能公開譴責家族婚配的問題,只能『啞巴吃黃蓮』,準備一輩子守著『貞節牌坊』的名聲,女人當然悶悶不樂。還有人說,女人其實是個女孩,是男人的私生女,為了男友跟父親吵架,拍照當天是女孩的生日,原本旁邊站的是男友的位置,卻被父親硬是佔了去,男友在相片外哭泣。直到被長老斥責,才停止嬉鬧。

  「游過換日線,來到東方,此時,以卡蘭為主的『馬蓮達人』決定在換日線附近海域生活,不再接觸陸地,打算成為真正的海底民族。但是,以蕭恩為主的『馬蓮達人』和以安娜為主的『馬蓮達人』卻想要慢慢回歸到陸地上生活。因此,『馬蓮達人』分為兩部,一部留在換日線定居,稱為『原海魚人』,另一部繼續旅行尋找適合的陸地生活,稱為『馬祖魚人』。」老奶奶笑了笑,略帶神秘的表情看著K。

  「『馬祖魚人』,難道……,是真的嗎?」K一臉驚訝。

  「『馬祖魚人』在東方遇到的第一座島嶼,是個美麗的仙境,聽說那是眾神的故鄉,『馬祖魚人』的先祖曾親眼見過有個盤狀的發光體降落在島嶼上,一群矮黑人在盤狀發光體裡來來去去,『馬祖魚人』不敢以此為家,深怕觸怒這群神人。心生嚮往。還好,在島嶼不遠處,還有分散的幾塊陸地,正適合『馬祖魚人』居住,並且能夠嘗試慢慢回歸陸地的生活。以安娜為主的『馬祖魚人』居住在列島南端,以蕭恩為主的『馬祖魚人』住在列島北端。蕭恩是全心全意要回歸陸地生活的長老,可是安娜長老卻是猶豫著。」晴空高掛在天上,老奶奶打起隨身攜帶的洋傘,在陰影裡喘息說話。

  「如果是我,我也會猶豫的。」K低下頭,陷入沉思。

  二人一時無語,只有海風吹著燥熱的鹹苦味,以及來來回回偷聽的白色浪潮。

  「數百年過去,蕭恩一族的『馬祖魚人』演化回雙腳行走的人類模樣,可是安娜一族的『馬祖魚人』卻還是魚尾模樣。蕭恩一族取得陸地管轄的優勢,慢慢將領地擴展到列島南端,不久之後,列島全境都掌控在蕭恩一族的手裡。兩族的衝突越演越烈。此舉引來安娜一族的不滿,認為蕭恩一族越過界了,並且對於安娜一族處處逼迫,甚至私下虐殺安娜一族的魚人。安娜一族雖然可以在陸地上生活超過八小時,卻得時時刻刻補充水分,要不然全身將會龜裂產生撕痛感,尤其是下半身的魚尾在陸地上行動甚是不便,一旦有了撕裂傷,便會疼痛難耐。聽說蕭恩一族的巫師發明一種藥膏,可使皮膚適應乾燥,且加速演化的過程,只是安娜一族仍舊眷戀著海,卻始終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終於,安娜一族被迫回到海裡生活,然而,蕭恩一族竟開始仇視安娜一族,慢慢地將安娜一族視為異類,而偷偷捕殺安娜一族。一代接續一代,蕭恩一族的陣容越來越浩大,從不到三千人茁壯到超過三萬人,甚至有些蕭恩一族的『馬祖魚人』竟建造船筏移居至眾神的仙境所在。安娜一族默默地生活,卻時時刻刻擔心害怕,致使安娜一族銳減到剩下三百人左右。

  「安娜一族,本性善良,樂觀開朗,以女性為主,也是女性占大多數,愛好藝術與自由,渴望愛與被愛。或許是天性本質使然,使得安娜一族無法拋棄大海的生活,即使明知原生的地方是陸地,卻是割捨不了海的味道。對於陸地,安娜一族也是矛盾的心情,渴望登上陸地的好奇心,想要奔馳在土地上,更何況『安娜』一詞在『馬蓮達人』的詞源意義就是『善跑者』。所以安娜一族總是陷入痛苦而難以抉擇。

  「有一天,某個蕭恩一族的少年來到海邊,悲傷地哼著小曲,獨自一人,眼神帶著絕望,突然,褪去身上的衣褲,赤裸走向大海。此時,少年眼尾餘光發現一個安娜一族的少女正羞怯看著,少年急忙蹲下,擦去眼淚,卻沒見到少女身影。少年忘不掉瞬間兩人眼神接觸的那一剎那,少女的容貌如此清晰地刻在心頭。

  「少女急忙逃回海裡,想要忘掉剛剛不經意看見的赤裸的少年,卻是越想越深刻,竟有了思念之情。少女躲到大貝殼裡,章魚敲殼也不理,海豚邀請遊戲也不去,呆呆張著藍眼珠凝視記憶裡的畫面。

  「少年忘了悲傷,穿回衣褲,回到石頭砌成的家屋,躺在木板床上,思索究竟有沒有少女的存在,是自己的幻想,還是……。少年想著少女的模樣,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想著想著,竟深沉睡去。

  「少男跟少女,再也沒有見過第二次面,各自在想像中愛戀,卻沒有人提起勇氣。」老奶奶忍不住嘆氣,似乎也替這對無緣的戀人惋惜。

  K也在想像著畫面,突然,悲從中來,眼淚狂墜下來。「我明白,我真明白。兩年前,在馬祖南竿的津沙聚落,我也曾遇到一個女孩,女孩留著短髮,白皙的皮膚襯托著女孩的藍眼珠,有如寶石般耀眼。我呆站在原地,看著女孩消失在石階的盡頭。彷彿,短髮女孩有著海的香味,深邃的氣質像是從藍眼淚裡飛出來的精靈。

  「我從南竿找到北竿,甚至在燈塔上遠望,只想再見到短髮少女的一抹身影,卻是不可得。短髮少女在我的夢裡出現無數次,始終殘留一個影子,沒有姓名、沒有情緒,沒有交集。

  「兩年後,我再次回到這裡,沒有期待會再次遇到,只想將傳說中的『藍眼淚的秘密』的真相追查出來。此時此刻,聽到老奶奶您說的故事,硬是將悲傷的記憶強拉出來,本想沉埋的畫面,又再一次,絞痛我的心。」K哽咽地說話。

  黃昏的色調渲染整個世界,小說的敘事慢慢步入憂傷的情節。是現實?還是想像?沒有讀者想要證實,作者也難以說明,小說在字裡行間獨自尋找意義與價值,故事卻從來沒有完結的時候。

  「過了幾百年,蕭恩一族的『馬祖魚人』已經成為完整的陸地人,藍眼珠也因藥膏的作用轉變為棕色,並且族群開枝散葉到世界各地,也漸漸遺忘了有安娜一族的『馬祖魚人』的存在。安娜一族不再公開露面,躲避著「人類」的視野,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安娜一族一直維持著一百多人的數量。

  「某一天,J坐在石階上,百無聊賴,突然發現一處石牆裂開一道縫隙,縫隙裡頭似乎藏著東西,J好奇挖取,發現是一張藥方還有一小罐藥膏,J閱讀之後,哈哈大笑,以為有人惡作劇。獨自在街道上漫步,不知不覺竟是來到海邊,J看著藥方和藥膏,越想越好奇,就擅自打開藥膏塗抹雙腳,等了一會兒,以為會有什麼變化,卻是除了涼意之外,再無多餘的意外。J很失望,隨手將藥方和藥罐擲向大海,返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夜晚時分,J感覺到雙腳冰涼,又感搔癢,可是睏意堅決,就此不以為意。白天醒來,雙腳不適感消失,也就沒再計較。連續幾個晚上都是這樣的症狀,J竟是癢成習慣,棉被一蓋,又呼呼大睡。

  「直到三個月後,J的家人很少看到J如此安靜,以往起床就開始到處撒野,最近都默默待在房間不出門,雖然少了出外打鬧的麻煩,卻也多了一份憂心,以為J生病了。每次詢問,J只是輕巧地回說:『沒事啦!天氣冷,想要窩在被窩裡比較暖和。』家人便不再多想。

  「J看著自己的雙腳越黏越緊,還長出小小的鱗片,嚇得發抖。冬天還可以遮掩過去,夏天怎麼解決?奇怪,明明藥方註記是『魚人變人類』的藥膏,怎麼用在我身上就變成『人類變魚人』?難道藥膏過期?產生反向藥效?該如何是好?若是被別人看到,肯定抓我去研究,要不然就是被抓去表演……。J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時常感覺不能正常呼吸,總要喝杯水才能喘過氣來。

  「冬季過去了,春天來臨,J的雙腳已經蛻變成魚尾的模樣,下半身的鱗片在窗台滲進來的陽光照射下閃耀出彩色的光芒。J哭了,傻傻成了小說中的人魚了。J趁著初春下著雷雨的半夜,拖著魚尾一路爬行到沙灘,J聞到海水的味道,竟感到異常興奮,回頭看看燈火堆疊的石屋,分不清是淚還是雨,狠下心朝大海竄去。

  「J在海中,『如魚得水』般自在,剛開始不習慣在海中呼吸,連嗆了幾口海水,卻也因此搞懂了海中呼吸的方式,當J腦袋變清晰之後,已經在海中奔馳過來奔馳過去,玩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天亮,J才疲憊地睡著。

  「已過正午,J悠悠轉醒,發現眼前一片美麗景色,各色各樣的魚在身邊游過來看過去,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小生物在海底走來走去。似乎這些魚類都在說著細語,J卻聽不懂。吃了幾片海草之後,返回沙灘,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個小男孩來到沙灘玩,小男孩看到J,驚恐地大喊:『怪物!』

  「J也受了驚嚇,即刻轉身返回海底,一邊顫抖一邊哭泣,難道一輩子就要這樣過活了嗎?孤孤單單的終老。J隨手撿起一個海貝,敲向石頭,貝殼斷裂成鋒利,J不假思索地往脖子上劃去。卻被一隻纖細的手抓住。一個藍眼睛的赤裸女孩,下半身同J一樣,有著美麗的魚尾和鱗片。藍眼睛女孩疑惑地盯著J瞧,輕聲地說:『為什麼你的眼睛不是藍色的?』J傻了,說不出話來。

  「藍眼睛女孩帶著J來到長老的住所,長老詢問J的由來,J一五一十陳述不敢欺瞞。長老回想起幼時的經歷,明白J所言不虛假。『馬蓮達人』壽命最高可達千歲,但是上了岸成了完整的陸地人就只剩十分之一的壽命,難怪蕭恩一族的後代已經忘了原本的祖籍,以及『馬蓮達人』的歷史。連藍眼珠都藥化成棕色。

  「『馬蓮達人』的歷史是口耳相傳,凡是經過成年禮的『馬蓮達人』,都將被授予口傳歷史的責任,Q妳還未成年,所以還不清楚安娜一族的故事,現在我就說給你們聽,你們分別是安娜一族和蕭恩一族的後人,千萬不要忘記『馬蓮達人』的歷史,要代代傳承下去。」夜幕終於垂落大地,海邊慢慢亮起藍眼淚的歌聲,就像無數藍色的小精靈,都湧來傾聽老奶奶的故事。

  「聽完『馬蓮達人』一族的故事之後,J難掩羞愧的表情,Q則是氣憤難耐,長老說完故事之後覺得疲累,就忍不住悄悄睡去。Q瞪了J一眼,就急速游出長老的住所,往深海裡狂奔。J心生愧疚,也急忙追了過去,想要替蕭恩一族好好道歉。

  「不久之後,Q與J成了好朋友,在海中相互追逐遊戲,也會一起躲在貝殼裡說著悄悄話。日久生情,Q與J之間的情愫已經濃得化不開。某天,J在海底尋找漂亮的海螺要送給Q時,意外發現當初擲向大海的藥膏瓶身,藥方已不見蹤影。Q得知之後,非常好奇藥膏是否真的無效,再加上J不時說著陸地上許多新奇好玩的人事物,遠比海裡有趣且豐富多了,使得Q忍不住心生嚮往陸地上的生活。J卻以為大海才是真正的歸宿。

  「Q難掩好奇,竟然趁著J去捕食時,偷偷將藥膏塗抹在魚尾上,等到J回來之後才告知,J不敢置信,Q卻不後悔。過了幾個月,Q的魚尾漸漸消失,慢慢蛻變成人類的雙腳,也越來越難忍受在海中呼吸。離別的時刻就要來臨,Q跪坐在海灘前輕輕吻了J的額頭,Q的藍眼珠已經變成棕色,Q忍住了淚水,往石屋走去。

  「J的棕色瞳仁不停湧出悲傷的淚水,竟將棕色眼珠洗刷成藍眼睛,流下難得一見的藍眼淚。在『馬蓮達人』的傳說中,只有體悟到愛到極致的『馬蓮達人』才會留下藍眼淚,而J的悲傷日復一日。」老奶奶心有不捨地說話。

  「所以,這才是藍眼淚的傳說,不,是馬祖藍眼淚的真相嗎?」K興奮地追問。

  「是不是真相,不重要,是現實,或想像,也不重要,我的小說只是說著我想抒發的故事,可能是現實,也可能超現實,可以現代,也可以後設,可能是片段的拼湊,也可能隱含著完整的情緒。作者會不會已死,讀者該不該接受,我想,作品自己自有一套存在的理由,時間就是最好的證明。」老奶奶突然口氣變得老練,像個充滿匠氣的小說家。

  「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來到馬祖,在這裡生活了五年,買了一台相機,用畫面記錄著一切。然後,開始四處旅行,去過臺灣本島,也去過日本、韓國、美國、英國、法國、俄羅斯、中國、越南、菲律賓等國家,我帶著相機將各國歷史文物與文化通通收藏到相片裡,雖然我的身體不斷老化,可是相片卻將時空框在最完美的時刻,我,心滿意足。

  「你知道嗎?最後,我還是回來這裡,因為這裡的藍眼淚在呼喚著我,即使旅行在外,心底想念的,依舊是馬祖的藍眼淚,依舊是那個癡情的J的悲傷。但是,我不後悔,因為愛與被愛,都是幸福的。

  「你知道嗎?我真成了小說家,將『馬蓮達人』的歷史通通寫進小說的敘事裡,情節裡有你和我的故事,有愛,有恨,有悲,有喜,我希望自己活在小說世界裡,可以將『馬蓮達人』的故事說個不停,一五一十地傳承下去。這部《美人魚的藍眼淚》就是故事的開始。」

  「真是妳的個性,Q,即使外貌變了,內心仍舊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相信妳已經找到自己存在的證明,更替『馬蓮達人』一族見證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妳的身上依舊散發著海的香氣,Q,妳找回自己的藍眼珠,就是最好的證據。」

  「J,你知道我就要死去,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你依舊不離不棄等著我回來,甚至在我將要死去的時候,悄悄來到我的身邊陪伴,你的貼心不變,但是何苦呢?犧牲自己生存的時間,只換來見一面的機會,我……無以回報。」

  「Q,我們之間還需要那種矯情的對待嗎?傳說,凡是在藍眼淚前許願的戀人,只要真心擁吻彼此,願望就能成真。妳想要許願嗎?」K輕吻Q的雙唇,藍眼淚頓時沸騰起來。

  K站在海灘上,看著晴空萬里的天際,想著短髮女孩的故事。突然,似乎有到身影浮在海面上,一個藍眼睛的少年,流著藍色的眼淚,向K點頭致謝。K一時錯愕,還來不及思索,身旁一個短髮女孩竟悄然獻聲:「喂!你有看到嗎?海上有個長尾巴的人魚在哭呢!」K的水彩美人魚畫作掉在沙灘上,美人魚的長相跟短髮少女一模一樣。請問妳是?我是Q,你呢?

2021.05.14/初稿,讀雨居
2021.05.14/首發,方格子
2021.11.22/分享,馬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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