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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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雨居書房主人|我把自己剖開,掏出記憶與影子,雕刻成雨季,語落成詩。【2022.04.07從Matters畢業,不再更新。留下12個月的寫作記錄之後,離開。】

老戲院:在黑白留聲的時代,色彩是謊言,褪色後的畫面才能顯示出時代的珍貴

走進戲院,一盞老燈孤獨地守在角落,不時咳嗽,小吃部空蕩蕩的,成排的木椅挺著痠疼的腰椎蹲坐在黃泥地上,舞台上一口泛黃的白幕正嚼著無聲的歲月,抬頭看看木牆上的投射孔,守著祕密似的,環繞劇院的喇叭結起蜘蛛絲吊著生鏽的音符。

散場之後,老莫坐在最後一排木椅上,看著戲院裡最後一盞昏黃的老燈,窩在角落裡,不停咳嗽。空蕩蕩的時間在劇院裡濃稠著,老莫輕輕闔上眼睛,發現黑暗竟是如此喧嘩。

他還記得,木椅上曾經嘻笑過的童年,看著投射燈自高高的木牆上拋出故事的光影,情節在巨大的白幕上攪動,聲音自四面八方湧來,第一次,他覺得自己也是故事裡的一個意象。

老莫的父親是這家戲院的老闆,老莫的生活幾乎都與劇院有關,老莫的媽媽在劇院裡的小吃部賣零食,老莫的同學都可以免費看電影。往事,就像棉花糖,朦朧飄渺的略帶甜味,回想起來很豐富,實際上,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小段片刻。有關海馬迴裡的苦味與難過,都會交給遺忘,人生大部分的經歷,最後都會流落於告別。戲院的起落也是如此。

「爸爸,別家戲院都開始播放彩色電影了,而且座位都換成有棉花的沙發椅,為什麼,你還堅持要放黑白片,而木椅坐著一點都不舒服。」

「孩子,色彩是謊言,褪色後的畫面才能顯示出時代的珍貴,我們戲院播放的電影,不只是娛樂大眾的工具,還是記錄光與影的藝術。記住,我們都是電影裡的一份子,就像劇院裡成排的木椅,都會記得每個閱讀者的溫度,它們是活的,與劇院和我們一起存在而生活著。」

老莫離開了劇院,離開了家鄉,離開了黑白電影和木椅,到了多采多姿的花花世界,這裡不只有舒適的沙發和彩色影片,還有更多時髦且新鮮的體驗。色彩撩亂的節奏在夜晚裡沸騰,五光十色的歌舞纏繞住所有嚮往進步的青春步伐,故事不再有新的詮釋,情節只剩下慾望,「自由」成了最大的牢籠。

老莫結了婚,有了一個男孩,老莫離了婚,男孩跟媽媽走了。老莫沒有哭,沒有一點悲傷的情緒,他醉了,躺在沙發上,電視機裡的電影台正爬出一名長髮女子。老莫在睡夢中跟一名陌生的女子交媾,突然手機鈴聲響起,老莫在迷濛中似乎聽見遠方呼喊著:「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車禍……國道……喂!你是不是……?」。老莫射精了!

老莫回到家鄉,站在劇院門口,過了這麼久,劇院依舊是放映著黑白老電影,看板是父親手畫的海報,每一筆劃都是情緒,明明只是一張手繪的海報,怎麼就讓人輕易落下淚來?

走進戲院,一盞老燈孤獨地守在角落,不時咳嗽,小吃部空蕩蕩的,成排的木椅挺著痠疼的腰椎蹲坐在黃泥地上,舞台上一口泛黃的白幕正嚼著無聲的歲月,抬頭看看木牆上的投射孔,守著祕密似的,環繞劇院的喇叭結起蜘蛛絲吊著生鏽的音符。

「自從你離家之後,夫妻二人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戲院不用說早已是病入膏肓的狀態,可是你爸你媽卻不肯放棄,說要等你回來繼承,說你會找到治療這間戲院的方法。傻子!這個時代連老人家都知道要去時髦的電影院看彩色影片了,誰還要看黑白片!是吧!前二年,戲院已經沒營業了,只知道你爸你媽生了病呆在家休養。聽說,他們二人要北上去找你,沒想到,竟是發生了意外。」

老莫緩緩張開眼睛,似乎看見自己與父親的背影,交疊在眼前,看著巨大白幕上的黑白電影,慢慢走入畫面中,在光與影的交織下,笑了,哭了,融化成一片如霧的意象,從四面八方湧出巨響。

「老莫,真是感謝你,這齣電視劇若是少了這座老劇院的場景,就完全失去故事的存在意義與價值了,謝天謝地,這齣戲終於殺青,這座老戲院將會留在電視劇裡永垂不朽啦!聽說有好幾家建設公司想要買下這塊土地……」

「張導演,謝謝你,希望你的這部電視劇大賣。這家戲院不會變賣,明天還有電影劇組要來整修內部……」

老莫知道,這家戲院還有很多的故事想要說,當畫面開始播放的時候,我們都是情節裡的一個意象,為了存在,為了藝術,更是為了連綿不斷的○(意象符號:放映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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