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知秋

曾是為普羅大眾採寫的「文字工人」,轉行多年重拾筆桿,書寫生活感懷、職場體悟。

莫說「自殺會不得超生」二度傷害家屬

墜樓那一刻一定很痛吧!都已經這麼痛了,為什麼還要進入枉死城再受酷刑、成為孤魂野鬼?

最近連續發生女大學生、政治人物墜樓自殺案件,每次看到這種新聞,不免想到我的小妹。

家裡小孩太多,加上算命先生說:「不送人會早夭。」小妹出生不久被送人當養女,她的養父母生了兩個兒子,很想要有個女孩。

按照鄉下習俗,送人的子女就像嫁出去一般,每年過年要回原生父母家拜年。因此,每年過年養父母會帶著小妹回來,小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養女。

未料,養母幾年後又生了個小妹妹,坐月子期間,小妹曾被送回我們家短暫照顧一段時間。

養母一度做小生意營生,小妹從國小開始就是好幫手,左鄰右舍無不稱讚她好勤勞。

小妹高中畢業時,舉家搬到我們家附近,她沒有再升學,開始工作。兩家住得近,我們多數在外地工作,小妹反而常常回家看原生家庭父母,送好吃的、載媽媽去市場,比從小養大的女兒還貼心孝順。

後來,養母生病,小妹自然是全心全力照護;養母去世之後,小妹工作之餘,也擔起一家準備早晚餐、打掃、採買等等家務。

不久,小妹換到一家跨國公司當業務,工作更加忙碌,笑口常開的她,時常進出大賣場,鄰居總是委託代購生活用品,她來者不拒,樂於服務。過年過節旺季,業務得趁深夜進入大賣場佈置,時常忙到凌晨一、二點才回家。

接到家裡電話通知,小妹在公司跳樓自殺身亡。

事發的那一天,我接到家裡電話通知,小妹在公司跳樓自殺身亡,距離她公司辦公大樓最近的我,第一時間趕到,她躺在中庭被蓋上白布,警察帶著我去看監視器畫面,她坐大樓最高層樓天井旁花台,數度回頭望了望之後,便消失在畫面中。

爸爸和她養父同時到場,爸爸低沈地啜泣著,這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哭,連阿公去世時,他都沒有當著我們的面哭過,我想,爸爸一定想問蒼天:「不是說不送人會夭折,為什麼送人了還是早逝?」

養父、養兄說,過年前小妹每天在忙大賣場佈置工作,因為業務縮編,她負責的家數增加不少,弄完一家又一家,事發當天凌晨一、二點才回到家,一大早還幫養兄燉好藥才出門上班,怎麼會沒幾小時就自殺了?

親朋好友、左鄰右舍,沒有人相信,看起來樂觀開朗、笑臉迎人的小妹會想不開自殺。

然後,有人開始自以為善意地說:「自殺會不得超生!」因為不是壽終正寢,往生後會進入枉死城,接受各種酷刑,感嘆這麼善良的人怎麼得受這樣的折磨。也有人說,陽壽未盡,自殺的人沒有去處,會變成孤魂野鬼,到處飄盪。

我們明白,這些宗教的說法,是希望大家尊重生命,不要自殺,也有一套超度化解的方法。

然而,聽在搞不清楚自殺原因的家屬耳裡,是多麼的痛心,小妹墜樓那一刻一定很痛吧!都已經這麼痛了,為什麼還要再受酷刑、成為孤魂野鬼?

小妹沒有留下遺書,去世10餘年,家人至今無法了解自殺的原因。但她坐在花台上不斷回頭望的最後眼神,一直烙印在我心中,彷彿在考慮猶豫「這世界還有什麼得我留戀的嗎?」。

回顧小妹的生命歷程,自小被原生家庭送人,已經種下她對自己生命的不確定感,加上養母又生了小妹妹,她只有更努力地付出,才能夠證明自己有存在的價值,想到她有生之年都在努力地討好身邊所有人,一定很辛苦吧!一定很累吧!姊姊非常捨不得,姊姊相信善良樂於助人的妳,早已經在另一個無苦無悲世界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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