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Destined〈三〉

  第一次張開眼睛，他見到的是一張輕浮的笑臉，但那雙眼神裡閃耀的光芒卻十分認真。

「喔？醒來了嗎？感覺如何呢？」

透過耳裡的音頻接收器，將聲波與設於腦中的主核心初始記憶體進行核對資料，同時啟動對應模式與觀察程序，以上動作僅在三秒內完成。

微微張開口「一切正常，田村博士。」聲音是完全符合設定的沉穩低音。

但淳卻皺起了眉頭，似乎對他的反應十分不是很滿意的抓了抓頭。

「啊～～啊，真是的，還得花上三秒運算，跟真人的本能反射性應對模式還是有差異啊。」又貌似安慰他式的拍了拍他的頭「好吧，這部份我還得再加強才行呢。」

以完美的理論與成品震驚社會的鬼才，厭惡人類卻又喜歡研究人性，以獨特的手法與實力創造出新穎而成效驚人的成果，隱居於政府為他建立在深山裡的巨大研究設施裡的神秘科學家－－田村淳，這就是他的創造者。

而他，是田村淳的第二號作品，擁有人類的外貌與學習再進化機能的核心，以完全凝似人類卻又消除所有人類惡習為目標研發而成的人工智慧體。

「如果能有一個完美而十項全能，又僅對認定的人忠心不移的伴侶型電腦人型，那麼你們還會選擇人類作為擇偶對象嗎？」

猶記得當淳在研發會議上突然丟出這句話時，會議室內先是一陣失笑，但又逐漸沉默了下來－－在看到淳嘴角那揚起的惡意淺笑後。

眾人都知道淳是傳說中能化不可能為現實的天才，但這種近乎童話小說的事有可能做的到嗎……

「這……如果有的話當然是會很吸引人的吧。」一名身著套裝的男子推了推眼鏡，小心翼翼的回答。

「荒謬，倘若別人的思考都跟您一樣，那人類社會不就會崩毀了嗎？機器人可以為人類傳宗接代嗎？」另一名年輕女子皺著眉頭，似乎對男子討好淳的樣子頗不以為然。

淳完全不以為意，應該說他壓根就不把女子的話當一回事。

「傳宗接代這種事嘛……我想對於人口瀕臨爆炸的地球已經不需要了吧？而且我是想針對那些對人類伴侶失望透頂，或是毫無異性緣的獨身男女作為需求目標的，我想安里小姐妳應該也會需要一個吧？」

嘻笑著輕鬆說出激怒對方於無形間的話語，淳的表情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那麼，我知道我接下來可以研究什麼了，恕我先行告退囉。」

依然是貫徹自我主義的風格，淳直接當著訝口無言的眾人面前站起身就這麼離開會議室。

那次會議後過了五年，淳完全沒離開過設施一步，也完全不允許任何外人踏入設施內，雖然感到好奇與困擾，但礙於淳依然有定時交出實用的新商品來，所以政府方面也只能摸摸鼻子不加以干涉。

而五年後的現在，春日被製造出來了。

春日俊彰，是淳給予他的名字。

「這樣才像人嘛。」淳是笑著這麼回應他的問題，所以他點點頭記下了。

除了基本的對於家務廚藝等程式早已深植在他的記憶體外，關於人類該有的常識與情緒他仍然是一片白紙，所幸淳給予他一間放置各式各樣藏書的巨大閱覽室，並交待他每天至少要學習十樣新的知識，也要他有大學生等級以上的學習程度。

「長相能看的笨蛋一個就夠了。」淳說的是亮，一個早他三年被研製出來的人工智能體，二人從裡到外完全沒有半點相似處，唯一相同的是對淳這個製造者的命令完全聽從。

亮的個性似乎比他更為完整……或者該說是，天然？

淳從來也不會要求亮要變得更聰明還是學習什麼之類的，似乎只是想放著亮在自己身邊，所以在他忙於學習吸收各種新知時，亮總是帶著無慮的微笑替淳處理著小雜事，偶爾也會被淳的任性妄為搞的又氣又惱的樣子……讓春日的思考程式不由得產生了複雜而難解的變化。

有一天，他翻閱人類心理學時，發現了與自己的變化相似的形容詞，叫忌妒。

是忌妒亮可以在淳的身邊嗎？

春日第一次閉上眼作出自主性的思考，畢竟他是個以自我成長為主的核心製成的。

很快的他得出了結論，自己忌妒的，是亮有淳的存在，那他呢？

自己是為了誰而需要存在的？

「你想學習怎麼製作人工智能核心？」

從電腦螢幕前轉過身來面對春日，這是淳的臉上第一次出現純粹的驚訝和疑惑，但春日只是認真的點點頭。

「告訴我原因吧？」淳趴在椅背上，臉上出現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電腦想要製造出另一部電腦，這倒是很新鮮，看來自己放任春日去學習各式各樣的東西是正確的決定。

「我想要製造出屬於我的，而我也是屬於他的……另一半。」春日說出自己的結論。

「嗯～～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勉強陪你玩一玩吧。」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但更想知道春日會想製造出怎麼樣的對象，各種新奇的想法開始快速的從淳的腦海裡竄出。

從那天起，淳開始了一面陪春日研發一面替春日進行改裝程式的日子。

雖然很忙碌而且得過著日夜顛倒的超時研擬生活－－因為春日是不會疲勞的，但淳仍然很開心，或者說，玩的很高興，因為到後期春日的成長已經完全超過自己的初估程度，幾乎可以進行半獨立作業了。

似乎，能製造出屬於自己命定的另一半是春日被創造出來的使命似的。

想讓那個人看到自己所看的世界，想讓那個人經歷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抱著這樣的希望，春日感覺胸口與情緒連結器相呼應的凝真心跳正活躍的加快。

柔軟的茶髮散在枕墊上，一個清俊的娃娃臉男子沉睡著，從耳後及身軀上未完成的人工皮膚下露出了數條線路延伸至身邊的春日身上，春日的視線停在這張經由淳與自己一同製造出的臉上完全不想移開。

淳坐在離兩者不遠的電腦前，雙手快速的敲打著鍵盤輸入自己製造的程式碼。

「接著啟動核心同步系統，他就算是完成了。」淳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喂，給這孩子想個名字吧？」

春日將視線轉向淳，嘴角淡淡揚起溫柔的微笑「正恭，若林正恭。」

「小若林啊……很不錯的名字嘛。」

春景裡的櫻花雖美，卻是不能少了枝葉獨自綻放的是嗎？

連名字都要取成對的，果然是完美的伴侶型呢……淳笑著輕嘆，按下了確認鍵。

在系統運作成功後，若林的雙眼緩緩的張開，卻面無表情的直直盯著天花板，身體似乎也無法移動。

見狀令春日十分緊張，伸出顫抖的雙手碰觸若林卻被強大的電流彈開，淳皺起眉頭，一面快速的登出程式，卻看到畫面被一片綠色亂碼逐步吞噬。

「該死！」忍不住用力捶了下桌面，自己連日來只忙著專心研發若林，卻忘了更新設施的防駭程式，結果被病毒給趁機會侵入了。

雖然一直有在進行更新的春日逃過一劫，但才剛啟動的若林就沒這麼好運氣，成了病毒大肆侵略的目標。

實驗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一臉緊張的亮快步走了進來，見到機能正常的亮令淳揚了揚眉，心裡也悄然鬆了口氣……看來為了不讓這傢伙學習而閉鎖了對外連結反而也讓這傢伙躲過了這場災難啊。

「糟了，設施裡的電腦全都當掉了，會不會是被病毒……」亮話還沒說完就被淳用力朝頭打下。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看的出來好嗎？」決定先不管眼前的笨蛋，淳走向春日與若林。

春日沉重的表情令淳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雖然其他的程式可以再製，但依若林的受損程度，恐怕核心是近乎全毀了吧……畢竟這時的若林防衛能力近乎新生兒一般，遭遇到這樣的毒災可說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田村博士。」春日突然開了口「把我的核心跟若林交換吧。」

沒預料到春日會提出這種方法，淳看著春日毅然的表情，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作了。

的確，要再製造修復若林並非不可能，但依自己初步估算，就算傾盡自己所有能力及軟硬體設施幾年內也是沒有辦法的。

春日不想虛耗時間空等，更害怕若林脆弱的機能無法等到足以修護自己的新設施出現。

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的另一半，在二人連結的瞬間，春日就知道自己此生註定為了若林而活，因此他就絕不可能放任若林受苦。

「好吧。」

「謝謝您。」春日的臉上浮現了淺淺的笑容。

然後他站起身，湊向了若林，雙唇接觸的瞬間，強大的電流竄進了體內，強制自己進入了休眠模式。

這雙眼睛閉上前，最後看到的能是若林的臉，他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