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飼〈五〉

什麼是愛呢？

比喜歡更沉重，更深刻，像是用燒燙利刃在心臟上一刀刀的劃著對方的名字，想成為補足對方殘缺的另一半，不會時時刻刻黏著對方，因為知道對方有更遠大的夢想未完成所以選擇支持而非絆擾，見不到對方時不會擔憂是因為知道對方總會在自己佇足回首時站在後方對著自己微笑，只要身處於對方身邊就能感受到那股安穩感，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足以安置一生的歸宿。

喜歡時失去對方會難過，失去愛卻會像靈魂瞬間被人撕扯成二半似的痛苦。

喜歡卻不得不分開時會流淚，失去愛時卻連哽咽也作不到，因為心臟在分別的那一刻就已經停止了跳動。

「感覺得出來呢……春日和小正做過吧，因為我也是。」淺淺上翹的嘴角裡是不經意的語氣，但在黑框眼睛後的眼神卻沒有絲毫閃爍，反而呈現出一股令春日不寒而慄的深意。

春日握住杯子的手不自覺的掐緊，視線看向醉的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中田，再移回仍然靜靜望著自己的藤森。

今天是應著中田的邀約而來的，但會見到藤森倒是自己預料之外，更令他震驚的是剛才藤森突然脫口而出的話語，看藤森的樣子並不像酒醉，似乎隱瞞著什麼意圖。

「所以你想說什麼呢？」一口氣喝下杯子裡殘餘的半杯酒，熱辣辣的灼燙感燒過喉嚨的感覺令春日皺起了眉頭。

「不，沒什麼。」藤森笑開了，又舉起手向酒保追加了一瓶酒「只是，我想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小正吧……」

了解若林？

十年前的春日也許這樣以為過，但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發覺若林看待自己的眼神有些變化了，只是自己並不了解是好是壞。

這段時間裡當然他也曾經擁抱過若林，若林並沒有推拒但也從未對春日說過什麼特別的話語……該不會若林的不拒絕只是一種對於自己的報答吧？

春日搖搖頭，如果僅只是用身體作為報答，那對象無論是誰都無所謂，只是恰巧幫助若林的人是自己……這是春日最不願面對的狀況，但藤森的話卻像把無情的利刃一口氣刺穿了他的心。

伸手舉瓶在春日的酒杯裡倒下琥珀色的液體，藤森撐著臉看著春日的表情，仍帶著笑的樣子讓人無法摸透他此時的思緒。

並沒有再拿起酒杯，春日直接站起身套上外套。

「啊啦，不喝了嗎？」沒有回答藤森的明知故問，春日只是放下自己的酒錢在桌面，接著提起公事包就轉身離去。

在踏上樓梯時，春日的思緒仍舊十分混亂，他不曉得自己到底要以什麼心態面對若林，等等見到若林後自己又該說什麼好呢？

沒錯，若林從來沒對自己保證過什麼，兩人並非戀人，所以自己並沒有拘束若林的權利，也沒資格再過問些什麼……但倘若如此，若林就不該讓自己產生仍懷有機會的錯覺吧？不是嗎？

還是，從頭到尾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呢……

打開門時，門後另一端的畫面令春日震驚的呆住了，連手上的公事包掉到地上了都沒發現。

若林躺在地上，而一名女子狀似親密的趴在若林胸前，二人雖不至於衣衫不整，但若林唇邊的口紅印子卻醒目的令春日覺得刺眼。

「……再怎樣也別把女人帶回我家吧，這樣實在很過份呢。」看似想挖苦若林，但怎樣也壓抑不住情緒的酸楚與憤慨，春日聽到自己的聲線微微顫抖著，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緊掐住似的令他感覺快無法呼吸。

女子春日是認得的，就是一個月前被自己打斷好事的女職員，看到春日呆站原地臉色乍變的情況，女子第一反應就是想逃，原本的企圖早已煙消雲散，快速的抓了自己的外套包包，女子拋下若林快速的就往門口跑走，連高跟鞋也來不及套好就一拐一拐的逃出門外。

而若林只是默默的撐起身子，抬頭看著春日，咬著下唇一語不發，像在等待著什麼。

呆站在原地，拳頭握緊了又放開，雖然很生氣，但就是無法真的對若林動手。

「……為什麼？」春日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想問什麼呢？

是問若林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卻還是一再的傷害自己？還是問自己，為什麼即使不斷被傷害，卻仍然執著於若林無法放手？

像是力氣一瞬間被抽走了似的，春日跪倒在地板上，低著頭感覺眼前變得一片模糊，熱燙的淚水滑過臉頰滴落。

感覺長久以來累積在心上的層層創傷一口氣被撕裂開來，令即使是面對若林都會故作堅強的自己再也無法偽裝下去，那些不安、難受、憤怒，和痛恨自己仍然愛著若林的心情糾結在一起，將春日淹沒其中無法掙脫。

一雙手先是觸碰上春日的髮捎，然後再環抱住春日的肩膀，聞到熟悉的味道，春日本能的抬起頭來，卻貼上了若林的胸口，雖然隔著衣物，仍能聽到若林那激烈鼓動著的心跳。

「為什麼不揍我呢？」若林的聲音有些嘶啞「春日……一直被我傷害著不是嗎？」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原諒我的任性……丟下我不管不就好了嗎？」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長長的尾巴卻捲住了春日的手臂，像是害怕被主人拋棄的貓似的，春日心頭不禁一動，伸出手抱住了若林的腰枝，像是要將其折斷似的緊抱入懷。

「……因為，我就是深愛著這樣的正恭吧。」還是說出口了，即使他認為若林早就知道，所以一直沒說出口的話語。

在若林聽到自己名字的那瞬間，春日感覺到對方的身子一顫，但抱住自己的手更用力了些。

「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呢……春日……真是個笨蛋啊……」

臉上被滴落的液體沾濕，春日想看向若林卻被若林伸手蓋住雙眼，但在雙眼被遮上前他的確看到了若林哭泣的樣子，不捨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春日索性將若林拉進懷中。

「別哭……」臉貼著若林的額，春日抱著若林輕輕拍撫著背脊。

原本該憤怒哀傷的情緒已經悄然淡化，可能他這一生都無法放開若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