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記憶〈三〉

〝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手機螢幕上重覆出現同樣的字句。

春日索性闔上了手機，原本想試著從自己手機的簡訊看看是否能想起什麼，卻意外的發現自己設定了四位數的密碼，但密碼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提示上寫著「永遠在一起」，他輸入了自己的生日及各式各樣可能的號碼排列他都嘗試了，最後抱著一絲希望輸入了若林的生日－－卻仍舊顯示出同樣的警示標語，最後他只好宣告放棄。

那……到底是什麼呢？會是什麼呢？

春日快想破了頭，卻怎樣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唷－－好久沒一起上通告了呢！」很有精神的高音調從前方傳來，春日抬起頭，是一張戴著眼鏡的笑臉推開休息室的門走了進來。

這個人是……春日思索了下「啊，藤森……是嗎？」

然後藤森身邊跟著的是手上拿著二人份便當的中田，向著春日抬起手示意，二人很自然的拉著椅子坐到春日身邊。

「大概的經過我們聽若林說了，你現在感覺如何了呢？」中田一面拆著筷子一面看著春日。

「……恢復的差不多了。」春日淺笑，但藤森卻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

「是～嗎？」輕挑的叼著筷子，藤森挑著眉「若林可是很傷心呢，換作是我的話絕對是受不了的，這可是最糟糕的情形呢。」

一旁的中田聞言隨即向藤森投射出警告的目光，藤森只好吐了吐舌，一面低頭乖乖的吃著手上的便當。

似乎是意會到了藤森話中隱瞞的含意，春日坐正了身子，也許眼前這二人能幫助自己也不一定。

「那……藤森知道些什麼嗎？關於我和若林以前的事情？」

面對春日期盼的目光，藤森轉向中田一臉求援的表情，但中田只是用一種〝你這是自作自受〞的眼神頂了回來。

「這個嘛……看來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呢，那麼，之前我們在休息室幫你們辦的儀式也忘的一乾二淨了吧？」

「儀式？」春日看著藤森的臉，腦中那曾經被一些人包圍住的畫面又一閃而過，其中似乎就有藤森和中田的身影。

「嗯，很重要的儀式。」像是想起什麼，藤森拿出手機找尋著，接著將螢幕顯示在春日面前。

那是春日和若林的合影，二人似乎是在休息室裡，春日身上穿著灰色的西裝，胸前別著粉紅色的花，然後是被春日親密的摟在懷中，一臉害羞又有點困窘的若林。

若林穿著白色的西裝，胸前的花和春日的一模一樣，但顏色是白色的。

白色的西裝……春日直覺的聯想到了昨夜的夢境，還有那段對話，自己和若林的對話，以及若林的笑臉。

「為什麼……我會笑的這麼開心呢？」看著照片中二人的表情，春日有些不解的喃喃自語。

藤森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快速的將手機收回自己口袋裡。

「唉唷，真是的……怎麼會忘記呢，再怎樣也不能把自己的－－」藤森語尾未落，一個塑膠袋突然擋到了他與春日之間。

是若林，只見若林一面用別有含意的眼神望了心虛的藤森一眼，一面又像沒事人般的從袋中拿出便當遞給春日。

「快吃吧，再半個小時就要開錄了。」若林一面說，一面替春日包好要帶回家的便當。

「咦？那若林呢？」春日收下便當，看著若林的動作有些疑問。

「我吃過了。」若林說謊，但是他實在吃不下去……特別是隔著門板聽著藤森與春日的對話，他就覺得一陣心痛。

連那段誓言都遺忘了嗎……雖然自己早有心理準備，但實際聽到還是令他感到失望。

春日默默的看著若林的表情，那看著自己時顯得複雜的眼神，直覺認定自己和若林的過去一定不只是普通的搭擋這麼單純，但要問別人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

對於其他人，他仍有著之前的記憶，但很奇怪的是記憶間有時卻又會夾雜的一些空白的間斷……而那些空白如果自己沒猜錯，應該都和若林有關係……究竟自己為什麼會忘記若林呢？

春日也很想知道答案，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看到若林那哀傷的神情，雖然總是在自己面前裝得若無其事，但當自己不在身邊時，又會露出一臉寂寞的樣子望著角落發呆。

還有那個夜晚，若林在自己臉上印下的吻……雖然都是男人，但他卻不會感到厭惡，反而有種奇異的熟悉感……

結束了錄影，若林走向了藤森，冷不防的就朝藤森的側腹一記輕擊。

「痛！唉唷－－幹什麼啦？」藤森抱著腹部，索性拉著中田當擋箭牌。

「不是說不要多事嗎。」若林皺眉，虧他事前還傳簡訊跟藤森說明了一切。

「我只是想幫忙你們啊……阿敦，你看若林都欺負我！」在背後扯著中田的衣袖，藤森耍賴著裝無辜。

中田無奈的嘆了口氣，就是拿這個傢伙沒辦法「好啦……我說你也別生氣，你知道慎吾沒有惡意嘛。」

望著眼前的二人，若林沉默的點了點頭，他不是不明白，但他實在不想讓別人介入這件事……特別是不知道對春日會有什麼影響的情況下。

「……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但是我希望他能夠自己想起來，不然別人說再多也沒有用。」　

向二人道別，若林預備走回休息室要收拾東西，今天稍晚還有未完的工作呢。

但卻在休息室的門前，他聽到了一個意外的聲音，一個有些嬌嫩的女性聲音隔著薄薄的門板傳出。

「吶，聽說春日前幾天受傷了，還好嗎？」有點陌生又有點耳熟，若林貼著門板思考著自己是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呢？

一股反射性的厭惡感油然而生，若林有種討厭的預感。

「好多了，謝謝妳的關心……」春日的語氣有些客套，反應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嗯～不過那天我不是有留電話嗎？結果都沒收到回音讓我好難過呢。」

聽到這句話，若林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他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擅自在春日手機裡留下自己電話的女藝人。

真是一點都大意不得啊這傢伙……若林咬著唇，故意大聲的打開休室室的門，不出所料裡頭的二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對方精緻的濃粧下還露出了一絲羞紅，而春日則是看著若林的表情似乎也感到很意外。

「我們該走了吧，還有通告呢。」若林的聲調十分冰冷，一把抓起旁邊的包包轉身就走，不留情面的態度十分明顯。

他也懶得管那個女的會對自己留下什麼觀感，就算之後會有什麼惡評又怎樣呢？

在廣播通告中，若林的臉色一直沉著，視線也一直刻意不和春日對上，雖然他有些氣春日的沒有防備，但也更氣這樣子的自己，為什麼總是那麼的小心眼呢……如果自己可以更穩重些，春日現在也就不會這樣了不是嗎？

而春日從休息室一路跟出來後就一直在意著若林，他不了解為什麼若林的反應會這麼大……遠超過搭擋間的那種干涉感，還有那離開休息室時看了自己一眼的眼神－－其中的複雜、憤怒和難過，他都不明白……但他卻很想瞭解。

可他也知道就算問了若林可能也不會告訴自己，幾天相處下來，他很快就明白若林是個很倔強的人……他倒是不討厭這樣的倔強，只是會替若林擔心。

在這樣複雜難解的思緒下，二人結束了通告，在返家的路程上依舊不發一語。

「為什麼你要哭呢？」

春日緊緊抓住若林的手臂不讓他逃走，黑暗的室內只有月光映入房間內，若林臉上的淚水反射著淡淡的光。

當若林坐在自己身邊，淚水掉落在自己臉上的那瞬間，春日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偽裝下去了－－幾乎是一瞬間的就坐起身，在若林沒來的及反應的情況下，他伸手抓住了若林。

「……說了，現在的你又能明白嗎？」若林的表情很哀傷，卻沒有試著將手抽回。

春日皺眉，這是他第一次對若林感到有些生氣。

「你不說我怎麼會明白呢？我想瞭解為什麼你會哭、會生氣，我想知道你們隱瞞我的事情……如果那些是造成若林哭泣的原因，我就更想知道一切……」越說，春日的情緒就越顯激動，一直到若林被抓痛了而哀叫出聲他才驚覺自己有多用力。

鬆開了若林的手，春日突然感到有些無力，對於自己失去的記憶和若林的眼淚……他轉而牽上了若林的手，那只比自己手掌略小一些，握上去有些冰冷的手，不知為何令他升起一股憐惜感。

「春日……」看著春日的反應，若林感覺心像是快被人捏碎般的痛楚，想開口訴說，卻發現聲音像是被卡在喉頭似的，下一秒，一股暈眩感隨即竄上了腦中。

糟糕……怎麼會在這時候，若林本能的想伸手按上胸口，卻發現手臂已經不聽使喚的垂下，接著像是口鼻被一雙隱形的手掩住，無法呼吸的恐怖感令若林像是掉入了黑暗之中。

察覺到若林的怪異反應，春日有些驚慌「若林？你怎麼了？」

此時的春日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似的，若林躺倒在地板上，微張的口急促的喘息著。

看著若林陷入危急的情況，春日四下張望著，接著像是身體本能的反應似的，春日衝到廚房抓了若林帶回來裝便當的塑膠袋回來套上了若林的口鼻部讓若林吐氣，若林原本還顫抖不已的身體才慢慢緩和了下來。

而像是突然驚覺過來，春日訝異的看著自己的舉動，為什麼自己會知道怎麼處理呢……好像以前也曾經這樣子過似的，一瞬間，一張較年輕的若林的臉和眼前的若林重疊在一起，一晃眼卻又消失了。

「呼……呼……俊、俊彰……」若林抬起手，像是在找尋著什麼。

見狀，春日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將若林抱進自己懷中，就算他不理解原因也無所謂了，此時的他只想順著本能行動，而看著若林蒼白的臉色，他更感到難過又憐惜，原本的疑惑與憤怒早已被拋到腦後了。

隔天若林是在春日的懷裡醒來的，一剎那間他還以為回到了過去，但隨即又想起昨夜的情況，不自覺的紅了臉……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呀？

總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若林抬頭看著春日沉睡的臉，不禁這麼思索著。

數日後，在若林獨自上通告的空擋下，春日私下約了藤森出來見面，自那天後，春日就發現若林會有意無意的閃避自己，雖然仍同住一起，但若林數次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獨自困擾著自己的樣子都令春日不忍再追問下去。

既然直接追問當事人不成，那就只好從共通的友人下手了……根據這些天來詢問其他人的成果，藤森和若林似乎較為要好……或許這是以前的他早已明瞭的，此時卻得從旁調查，令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可笑。

究竟失去了多少記憶他不明白，但春日只知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就算只有一點點碎片，他也想儘可能的去收集，看能不能從中回想起什麼。

「吶，我答應過若林什麼都不能說。」

咖啡廳內，藤森劈頭就丟了一句令春日有些傻眼的話，但臉上卻帶著一絲笑意。

接著，藤森從包包拿出了一台筆記型電腦，熟諳的敲打了鍵盤後將畫面轉向春日「那麼，就請你自己看看吧。」

裡頭是各式各樣他過去和若林演出的片段，看著裡頭二人的互動，春日不禁有些羨慕過去的自己，因為裡頭的若林看起來是這麼的高興，那是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現在那眼裡總是帶著落漠感的若林全然不同。

原來自己也可以讓若林有這樣的表情嗎……？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兩人參加敗部復活賽時的畫面，當兩人的號碼從廣播中喊出時，若林激動而高興的表情和搭著春日前進的樣子都讓春日感到心上有一陣暖流流過。

4431……聽著這個號碼，春日突然間心念一動，沒多想的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有些顫抖著的指尖按著這四個數字，按下確定鍵後，一個小鎖被打開的畫面跳了出來。

成功了，春日看著條列而出的簡訊，每封都是若林發給自己的……應該說，是特別被自己保存起來的吧。

「笨蛋，不要說這種傻話。」

「嗯，知道了。」

看似普遍日常的對話，自己為什麼非得特別保存呢……春日一件件看著，最後停在2月9日，自己生日當天若林傳來的簡訊。

「生日快樂，對於能誕生在這世界上並遇見你，真的感到非常的高興……今後，也要一起繼續走下去，請多指教，我最愛的俊彰。」

那個總是倔強的隱藏自己情感的若林，原來也會說這種話嗎？

春日看著簡訊，瞬間了然於心－－對於若林受到的傷害與難過的心情，以及旁人不捨卻欲言又止的目光神情。

原來如此……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啊。

「春日？」看著春日的表情，藤森有些擔心……該不會真的如若林所說的是反效果吧？

但，春日只是抬起頭來，向藤森釋出了淺淺的笑容。

「非常的謝謝你……藤森。」春日收起手機站起身，將電腦闔上推回藤森面前。

「啊？謝什麼？」藤森一臉疑惑，不了解春日突然間的轉變為何。

「我想到自己還有些事要做，那，我先走了。」

丟下一臉訝然的藤森，春日真的就這麼走人了。

「欸……這傢伙，怎麼變成我請客了啊！」藤森無奈的看著春日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桌上二杯咖啡的帳單，但想了想春日剛才的神情，又一笑「算了……讓若林欠我一次人情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