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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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 but True

大富翁、橡皮鴨、Ukulele:推土機前可有土地正義

2011廣州(右)|Photo by Houses Cheung

四壁皆頹的殘牆斷桅,成績單、玩具、衣箱塌毀,白球鞋蒙了塵,尚算光鮮;月曆凝滯於往年七月,繼續向前都只是過去。

踩着電腦遊戲光碟,均是我初中時紅極一時的遊戲。主人翁若然歲數和我相若,恐怕已在橫州住了二十年之久,在此小山坡上,水泥和鐵皮搭建而成的竂屋區,他們稱之為家的地方,頗有點與世隔絕。

人去樓空,不知道散落土坡的遺物,是來不及收拾,抑或是斷捨離的結果。若是前者,那是純粹的暴力;若是後者,能否美化為不懷勉過去,進入人生另一階段的美好?

因親戚之故,讀書時常回廣州過年。2000年前後的廣州城,處處可見鮮紅的大交叉,寫著一個「拆」字。拆,對於當時的廣州是一種驕傲,他們終於現代代,與香港和西方世界看齊。每年最重要的新聞,是那邊起了一棟摩天大樓,樓高六十三層。大廈的本名不重要,每個人都以層數命名,搭的士只要講六十三層,就能到的目的。六十三層裡有麥當勞,有佐丹奴,新鮮到不行。隔年起蓋了一棟八十幾層;再隔幾年,起了一楝一百零一層。每年都有新花樣。

看著橫州竂屋區的拆遷模樣,不禁令我聯想到廣州拆缷。珠江的新建築代表著輝煌,當地人似乎沒甚麼反對聲音,引以為傲。留下來的舊區足夠了吧?上下九一帶只剩皮囊的老建築早已失去靈魂。嘛,不過橫州並非具保留價值的歷史建築。

相比較的或許是新界北區近十年的新樓宇落成。如今天平路皇府山一帶,往翠麗花園延伸的大片村林區,統稱為天平山村。我所指出的範圍比地圖上實際範圍大得多,那是我小時候的陰影範圍。天平山村在我的回憶裡,四個字:

陰森恐怖

縱使是35度高溫的炎炎夏日,山村總是透著陰冷的空氣。幽林重重阻隔了陽光,灌木和瘦樹裡,經常傳出兇惡的狗吠聲,每一條小路均像是有去無回。配合著大人們夜裡的鬼怪傳說,天平山村簡直就是鴉烏婆棲息的森林,踏入該處必然會人間蒸發。

無聲無息之中,村子變了高樓大廈,與一路之隔的公共屋邨檔次不同的高貴住宅,卻與天平山村一樣,生人勿近。

寮屋

皇府山2006入伙,算起來剛好是20年前動土。當時大家對村落的清折、保育,並不是太過重視。或許官商鄉黑,從來存在,卻不是大眾關注重點。

直到五年前,橫洲發展的黑幕在立法會選戰中爆出,一場居住正義,頓時成了永無休止的爭論。

香港既是移民社會,亦是難民社會。開埠以來一波一波的難民潮,來到香港往往只能在用鐵皮和木頭,在鄉郊和山坡搭建簡陋的房屋暫居。這些房屋通稱寮屋。

寮屋區未經政府批准,相等於非法佔據土地。缺乏規劃,治安成疑,且經常發生火災。香港第一條公共屋邨石硤尾邨,就是為了安置1953年石硤尾木屋區大火的災民而建成。

此後,一直傳言不斷,每當政府要清拆木屋區、鐵皮屋區、寮屋區,該處總會發生大火。對上一次寮屋相關的大火,是2009年的九華徑村。從1953年到2009年,跨越56年,寮屋的問題延續至今,每隔四五年,又會成為新聞。

延續了近60年的寮屋問題,港府處理經驗是非常豐富的。根據過去新聞所知,政府會預先放出風聲,即將收回某處土地,讓該處的居民便會思考去留。

第一波給出的條件,通常都不會優厚,因而首先離開的,均是較為有能力的居民。接著政府聯同發展商、區議員等,展開漫長的資詢,商議如何安置居民。衝突難免,但往往都能平息,或者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平息。無論給出的條件寬裕或涼薄,總有些人不滿意,不願意離開,莫名奇妙的火災,就會發生。

畢竟,沒有一項政策能惠及所有人,沒有發展是零犧牲。過去留守到最後的住民,被標籤為釘子戶,不妥協,得不到社會大眾的憐憫。這種情況在最近十年漸漸轉變,一種基層的關懷油然而生。

橫洲持份者甚是複雜,同時也代表了香港的複雜性。在一處比怡保巿中心狹窄的土地,有著上百年的鄉村村民、寮屋的戶主、寮屋的租客、隱藏的外來者、地主、官府⋯⋯每個人都求安置,水平安置還不行,至少要比起現在好一點;一寸土地一寸金,每個人都渴望賺到盡。

「裡面還有六、七戶未搬走吧!其他人都走了。」路上,我們遇到一位返回村裡祭神的居民。五百米外,推土機的挖掘聲此起彼落,步步貼近;穿著反光衣的工人嬸嬸閒談新聞八卦,來回灑水,減少灰土揚塵。攔路的犬隻不見了,人去樓空,到底是人們捨棄過去,飄然遠去;抑或推土機壓破房樑,逼於無奈把回憶遺落此地。

土地正義

Photo by Houses Cheung

《太陽的孩子》類似的故事在香港重複又重複地上演。站在自己的土地上,不被人驅趕。本來是正常不過的事,最微小的願望,而今竟成了奢想。

你居住的地方不是你的,你沒有議價能力,你沒有權利伸張權利,你只能接受屈服各種權力加緒於你身上的命運。大大的紅色交叉,總讓人聯想到大陸經年發生的強拆事件。若然人們在制度之內,得不到正義,那麼,剩下的就只剩下一條路:

擋在推土機前

如今,土地對於人們不再是純粹用於金錢交易的貨物,人們賦予它各式各樣的意義。超越了交易本身,人們視土地有機體,謀求正義地使用,以安撫土地上寄居者的靈魂。

更多的拆缷在即,更多的興建在前,香港人卻不似得廣州人,把新建築引以為傲,把新都會視作城巿標誌。橫洲的故事是否以弱者遷離,權貴取代而告終?追尋那種虛無飄渺的形而上的價值的,會否必然遠去,被更確切觸碰得到的利益,蓋過去。

壁上的紅色大交叉,比起壯烈的示威標語,多出好幾倍。交叉附近,或左或右,寫滿了難以理解的密碼。密碼真正信息難知,在我眼中,那全是強權的最後通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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