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瘟疫蔓延時，我聽著關於災難與生離死別的歌

2020年伊始大陸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出現噴井式爆發，即使距離疫情源頭近千公里遠的香港也出現了案例，病毒擴散浪潮似乎勢不可擋，一時間2003年SARS恣虐香港的陰霾回憶又浮現於眾人腦海內。在農曆大除夕這一天，香港被一片白茫茫的濃霧籠罩，正好配合人們那悒鬱的心情。不少香港人為了防疫而戴上口罩，並將我們已經不多見的笑容遮掉，只露出一對迷惘的眼神。人們閒聊時少不免談起哪裏買口罩、政府行動是否有效等和疫情相關的話題，同時社交媒體及通訊軟件上則氾濫著真真假假的疫情資訊，雖然比起上次SARS謠言滿天飛的情況稍有改善，但大家都對未來的發展均有種無法掌握的感覺，甚至隱隱覺得危機已經迫在眉睫卻又無力阻止，只能帶著這種不安情緒迎接鼠年。

回家途中聽著歌，在我最愛的歌單中無獨有偶地竟然有數首和災難或生死有關的歌曲，聽著這些歌曲多少也讓我在這段未知與不安的氣氛中獲得一些慰藉。期盼迎接我們的不是絕世天劫(Fingers crossed)，而同時我們也可以藉著這次疫情梳理一下我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到底在我們有限的人生時光中有否錯過了真正重要的人和事？

《十二月二十》 主唱：謝安琪 作詞：周博賢 作曲：周博賢

很多人都說謝安琪 + 周博賢的作品是謝安琪的黃金年代，在情歌當道的樂壇中，周博賢以敢寫非主流題材(包括敏感的時事議題)而見稱。在2011年周博賢寫下這首及《十二月二十二》(下文有介紹)兩首作品，歌曲以馬雅曆法中預言的末日(2012年12月21日)為題材。這一首歌曲以天劫來臨前為背景，富人紛紛搭上方舟遠走它方，而窮人則只能滯留原地靜候那未知的災劫。一向以雞蛋自居的周博賢在歌詞中自然對這批精英賢達極盡嘲諷揶揄的能事，同時也是影射現實社會中權貴人士不時利用他們的權力與資源來謀求私利，但對平民百性的安危卻是口惠而實不至。

古典曆法計算到這片地來到了限期
篩選後有數百個可退避在方舟一起
坐著躺著　商家跟 Bill Gates
挽著抱著　大律師與及總理
叫著喊著　政客與富貴望族遠飛

方舟匆匆去了太平洋
躲於公海裡以免遭殃
待末日過後著力在劫後
高官精英作建設力量
草根的小百姓太平常
給丟低家裡個個囧樣
默默地接受直路入最後
但願地府魔爪點錯相
吉者得天相　奢想得心癢 WO

居所內似缺氧斷水斷電十指都不見
方舟上設晚宴美酒美饍 Lafite 加官燕
坐著躺著　普通的一邊
挽著抱著　特別矜貴在對面
叫著喊著　兩個世界看大難上演

方舟匆匆去了太平洋
躲於公海裡以免遭殃
待末日過後著力在結合
高官精英作建設力量
草根的小百姓太平常
給丟低家裡個個囧樣
默默地接受直路入最後
用剩下一日摸黑睇相
舊日是這樣　日後又怎樣

坐著躺著　普通的一邊
挽著抱著　特別矜貴在對面
叫著喊著　兩個世界各自有發展
方舟終於到了太平洋
怎知公海更惡更囂張
大浪避過後撞著壞氣候
一班精英嚇到變石像
草根的小百姓卻如常
瑟縮於家裡吃凍香腸
靜靜地聽候　共末日邂逅
但是愈等愈是未完場

方舟顛簸裡世態炎涼　(Uh 仿似打仗)
爭先搶水鬥惡鬥誇張　(實在是破壞形象)
互罵用粗口大大力出手
這班精英個個四不像　(分不出哪個是正常)
草根的小百姓卻如常
瑟縮於家裡吃凍香腸　(Uh 加片薑)
靜靜地聽候　共末日邂逅
但是愈等愈是未完場　(多麼心癢)
末日是怎樣　日後是怎樣
現在又怎樣　實在是怎樣

《末日》 主唱：王菀之 作詞：黃偉文 作曲：王菀之

無獨有偶的是，同一年(2011年)黃偉文也以馬雅末日為題材，寫下另一首末日之歌。歌詞同樣以末日前的社會為背景，寫下了人們等待大限時的無助心情及頓悟過後的生活態度。歌詞中說的道理也許你我都不會陌生，但卻總是在時日無多之際我們才體會到人生中甚麼才是最值得我們珍視的事情。

明晨　天將會塌下來吧
突然你我愛的一切　未曾愛夠已火化
傳聞　的審判馬上來吧
面前有數百種講法　難分真假

這末日理論　像提我　過得好嗎
日子　若果不多了　還想怎花

如果　禍與福都躲不過
就每天當沒明天　捉緊愛人過
將生活還給我　做每天必修功課
就算知歲月無多　無憾的生存過
在愛惜中離座　已經不錯

如常　不可以失方吋嗎
盡回你我那些職責　限期到了也優雅
假設　悲觀放大了的話
蔓延世界氣氛只有　沉鬱孤寡

這末日理論　預言到　那麼可怕
無辜　或者講不上　無奈不假

如果　禍與福都躲不過
就每天當沒明天　捉緊愛人過
將生活還給我　做每天必修功課
就算知歲月無多　無憾的生存過
遇上這好時代　有這雙你我

非走不可時　非走不可　散落茫茫銀河
萬年後　沒有我　誰可救助
最後　誰亦會流過　重要是　留影過

如果　禍與福都躲不過
就每天當沒明天　捉緊愛人過
將生活還給我　別教恐慌擊倒我
就算知歲月無多　平實的生存　每天好好過
很壞之中等最好 也許祂計錯

《身後》 主唱：張惠妹 作詞：HUSH 作曲：林俊傑

2016年3月28日台灣發生一宗隨機殺人事件，案件中一位綽號「小燈泡」的女孩被一名素未謀面、懷疑有精神問題的男子以凶殘手段斬死。一年後張惠妹聯同HUSH及林俊傑製作了這首《身後》，表達遇難者母親的悲傷情懷及她對女兒的思念。儘管被殺與患上疫症而離世是截然不同的死亡原因，但是兩者都令受害人無法走完人生的正常道路，這對於死者本身固然是不幸，而對於在生的家人來說更是莫大的打擊，那份傷痛往往成為家人一輩子的傷痕。或許人因為有情而感到軟弱，但也因為有情而變得堅強。在生離死別中我們學習以情感來連繫身在異方的人們，也以情感來支撐我們踏過人生的每一段路，這也是我們在親人離去、在風雲色變的社會中仍然能活下去的重要力量。

歌曲的另一亮點便是那感人的MV，導演以受害者的視角出發，拍出從靈堂到冷藏庫到火化場到海灘的過程，彷彿呈原了逝者離開人世時所走的最後一段路，她的家人沒法護送她而只能默默祝願。影片直接拍出很多和死亡相關的元素，並讓人感受到生命驟然離世時的沈重與傷痛。

我 喜歡看你孩子般走在前頭
像第一次發現世界的探索
告訴我 鮮艷的顏色好多

你 改不掉突然停下來回過頭
想再一次習慣性確認什麼
像是要牽手 或是一起走
直到風景褪色的時候
你身後 會有我
守護你看見盡頭的背後
那片天空 等著另一端新的生活

能不能答應我
臨別時候或許你就先走
徒留感傷就請你留給我
讓我面對你往後的寂寞
能不能答應我
分開時候放心回頭看我
讓我明白牽掛著你的手
鬆開後還能忍住淚向你告別揮手

記得你愛過 你要記得你愛過
記得你曾經走過 記得繼續向前走
記得我眼中 見過你停留
你的身影一直在我的世界裡駐守

能不能答應我
臨別時你或許就先走
徒留的感傷都留給我
讓我面對你往後的寂寞
能不能答應我
分開時候放心回頭看我
讓我明白牽掛著你的手
鬆開後能拭去淚向你告別揮手

別急著答應我
難過的話現在不要說
好好享受安寧的溫柔
能不能答應我
再見時候就別再認出我
別讓我承受牽過的你的手
再重逢已換作你向我告別揮手

《轉眼(2018 自傳最終章)》 主唱：五月天 作詞：阿信 作曲：石頭

自問不是五月天的粉絲，但是我十分喜歡五月天《自傳》這張專輯，因為大碟內的歌曲題材十分廣泛，寫的更是每一個人在生活中多少也遇過的故事，我相信不同年紀的人聽過這張大碟也總會找到共鳴之處。專輯中壓軸的歌曲便是這首《轉眼》，五月天以數分鐘的旋律及歌詞寫下了人生，而當我們以為距離人生終點還有些光景的時候，命運之手卻可能出奇不意地改寫了你的人生道路，甚至令你提早退場。在退場前如果有機會讓你回顧一下，你會否渴望可以再跑一次相同的道路？還是希望可以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轉眼》的MV動畫亦是個精彩之作，其中不少網友都說3:42那一段是個催淚點，畢竟大家都對生命的無法逆轉而有所感嘆吧。

轉眼走到了 自傳最終章 已瀏覽所有 命運的風光
混濁的瞳孔 風乾的皮囊 也曾那般 花漾

最愛的相片 讓你挑一張 千萬個片刻 誰在你身旁
那一年的我 曾和你一樣 飛揚

惶惶不安 念念不忘 還是得放開雙掌
掌心曾握著 誰的體溫 漸涼

有沒有人 在某個地方 等我重回 當初的模樣
雙頰曾光滑 夜色曾沁涼 世界曾瘋狂 愛情曾綻放

有沒有人 依偎我身旁 聽我傾訴 餘生的漫長
在你的眼中 我似乎健忘 因為我腦海 已有最難忘 最難遺忘

在我的時代 還有唱片行 如同博物館 裝滿了希望
披頭與槍花 愛情和憂傷 永遠驕傲 高唱

成就如沙堡 生命如海浪 浪花會掏盡 所有的幻象
存款與樓房 掙扎與渴望 散場

回憶如窗 冷淚盈眶 風景模糊如天堂
孤單的大床 誰貼近我 臉龐

有沒有人 也笑憶過往 跌跌撞撞 當時的蠢樣
最平凡日子 最卑微夢想 何時才發現 最值得珍藏

有沒有人 告訴我真相 時間就是 最巨大的謊
以為的日常 原來是無常 生命的具象 原來 只是 幻象

這是我自傳 最終章 寫這首長詩 用一生時光
軀殼會解脫 藥罐和空房 我從嬰兒床 再走回光芒

有沒有人 知道那個地方 我能回到 我的最愛身旁
兒孫們都忙 就讓他們忙 離開的時候 就當我飛翔 自由飛翔

《十二月二十二》 主唱：謝安琪 作詞：周博賢 作曲：黃慧雯

假若人類成功渡過傳說中的馬雅末日，那麼倖存的人類又會展開怎樣的生活？周博賢就在這首《十二月二十二》中描寫了他心目中的烏托邦。災劫過後，你會選擇996工作模式還是健康生活模式？你會選擇每晚應酬還是和親人共渡時光？劫難過後我們都會重新定義人和事的價值，而這或許是災難帶給我們為數不多的好處。這也讓我想起2003年SARS後的確多了香港人參加各種運動，城市內也多了不少志願團體關注各種社區議題，為的就是希望建立更公平、更宜居、更可持續發展的社區，而這些都反映了香港人更加重視金錢以外的其他價值。

每一場災難都逼使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價值觀，不知道在未來數星期，我們會否又要經歷一次審視三觀的過程？

災劫後離開地牢
曙光雖刺眼天空卻美得風騷
街裡沒屏風樓汽車滿佈
甜的空氣今天終於吸到

一眾路人相擁抱
挽手傾訴防空洞裡過得可好
不見十年的相識這天碰到
和新的摯友一起到市中心起舞

原來終於到這天不用懊惱
不需再每天因追趕生計　很焦躁
原來於天國裡可坦蕩跳舞
從前丟失的快慰　得到

想往日忙碌地熬
太斤斤計較階梯要上得多高
輾過別人求成就腦筋盡耗
純真簡單的歡欣去到死　找不到

原來終於到這天不用懊惱
不需再早出趕生計　晚歸很焦躁
原來於天國裡可坦蕩跳舞
當天錯過的花香這平原滿佈

縱是你拼命到　往日各樣戰績在抱
大限仍然會到　過後每位都　同樣美好

為何當天要那麼心亂氣躁
真的要早出趕生計　晚歸很苦惱
為何真的要到這天方知道
根本鳥語花香當天四野滿佈

《最後的信仰》 主唱：林二汶 作詞：林夕 作曲：藍奕邦

和之前一眾歌曲有點不同，這一首嚴格來說和災難及生離死別沒有太直接的關係。沒有宗教信仰的我第一次聽時不太接受林夕的歌詞(我對「信仰」之類的用詞很敏感)，但是細讀歌詞後覺得這首歌可以有不同的解讀。在2019年香港經歷了動盪艱難的下半年，踏入2020年香港元氣未復、前路依然黯淡，現在更可能被一場病毒風暴吹襲，似乎等著我們的將會是另一條漫長且滿佈荊棘之路，但在逆境面前我們唯一可依賴的就是一份信念，當瘟疫來襲時它便成為我們的最大鼓勵。歌詞中我特別喜歡這幾句︰

「軟弱無力全是 堅忍的證據
靈魂內有信仰 搶不去
這種搶匪也許 比你畏懼
想保無邪之軀
還是必須好好過下去」

"Ideas are bullet-proof." 既然如此我們就好好捉緊這件強大的盾牌，迎接那未知的恐懼吧。

燈會破滅 心可撕裂 愛難以肢解
冰會酷熱 糖可苦澀 懶跟它變態

對現實 怎麼踩
都不會 扭轉世界
明白血肉會崩壞 骨氣沒法被活埋
來日想打妖怪 先要做人去
首先祝你心理愉快

抬頭尚有天空 敲不碎
埋頭尚有智慧 思想 他人難偷取
軟弱無力全是 堅忍的證據
靈魂內有信仰 搶不去
這種搶匪也許 比你畏懼
想保無邪之軀
還是必須好好過下去

可以戰敗 不可收買 信人會失敗
從來未信 犧牲尊嚴 竟可跳出魔界

鬥命長 多出街 怪物來 不必見怪
無論鐵路會崩壞 方向未會被活埋
殘夢歸於烏有 還有這心態
信最後善良留在世界

抬頭尚有天空 敲不碎
埋頭尚有智慧 思想 他人難偷取
痛恨無能為力 也沒有不對
只需要 死不去 流淚都必須喝水
信未來 死不去 仍舊有你我戰鬥的生趣

抬頭尚有天空 敲不碎
埋頭尚有智慧 思想 他人難偷取
軟弱無力全是 堅忍的證據
靈魂內有信仰 搶不去
這種搶匪也許 比你畏懼
想保無邪之軀
還是必須好好過下去

寫著寫著2019年農曆年便已成為過去，「年關難過年年過」又成為事實，而我相信在明年相若的時候我們又可以重複著這句老掉牙的古人智慧，只是希望屆時我們對這年的回憶不是全套生化裝備的防疫人員或一身素黑的抗爭示威者。

香港加油，願榮光歸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