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空野象
如空野象

認真的創作者和譯者

連載:戰後日記(十七)

但不可思議的是,人有個習慣——米這個東西,手頭有一點兒,人立馬就忘了米。可有可無的東西之一,一直以來對人而言最可有可無的是米和神。

九月某日

現在我國的文學家,究竟以何種心態與外界產生聯繫呢?自己是日本人,自己是東洋人,自己是世界人,自己是戰敗國,一共有四種定義。若必須從中選一種構建其幾何學,文學家心中會選擇哪種定義呢?


當然,文學不是幾何學。那無限地溯源定義之初,我們得說文學即定義自身。「接受波茨坦宣言」是十分明瞭的定義。因這一定義,日本所有人的生命都獲救了。各種的幾何學,從此無限地展開,要證明我們是民主主義國民這個命題的話,這時,證明是指這個命題意味著的施行,或是探究在國民中已有的東西並明示之。有這麼兩種論證方法。但姑且不管這些,人必須得生活,在此前提下,如為闡明此理的需要所迫,想過去或未來都沒有用。先得考慮當下,生活實質總是在當下,所以看到眼前比其它都來得重要。現在,農民和勞動者就像王侯。沒人在他們跟前能抬起頭來。像現在這樣徹徹底底民主主義的時刻不會再有了,只是現在缺乏將之統一的精神。大家最想要的是米和精神,而攪亂了這些的是金錢。但不可思議的是,人有個習慣——米這個東西,手頭有一點兒,人立馬就忘了米。可有可無的東西之一,一直以來對人而言最可有可無的是米和神。換言之,它們是物質和精神的兩個代表。忘了二者人將怎樣?真忘了時,看到的就只有米,只有物質了。這次有點東西,就不由分說追趕拉扯,弄得東西也沒了。另外是精神。但這個在哪兒現在還不知道,一不知道,就說誰是壞人。現在誰都想拿一張臉擦血刀。


九月某日

正割著稻子。老婆婆利枝從海濱的村莊過來了。她來問「佛口」,讓人為沖繩戰死的老幺招魂,順便呢,找自己妹妹——也就是久左衛門的妻子——打米的商量。我看見姐妹倆仰望著天上的雲氣,一起往「佛口」在的車站方向走的身影。姐姐七十,妹妹六十一。妹妹是想見死去的孫子,這是初盆,她第一次和孫子相會,因此興衝衝的。秋天十分晴朗,稻穗向路的兩旁倒伏,遠山重疊的線好似命毛繪成的波浪。這條靚麗的金光閃閃的路,正適合活著的靈魂行走,兩人定是相信自己不久死去後,孩子們也會這樣來與自己相遇吧。秋風吹起。


我一個人走在沼澤周圍的路上。清早出門去鶴岡的妻要回來了。火車從遠處稻田中經過,也有了三十分鐘。按理就是那趟列車。車站過來有半里,野路的另一頭一個黑色小點在晃動。想著那應該是吧,走得距離近了,感覺那邊也猜著我是誰,走過來了。一望無垠的原野中,有個為自己拼命找吃的人。攤上我這麼個無能的人,是她倒楣到頭了。對面一人,這邊一人,到能看清對方羞澀的表情時,我們剛好在木橋上相遇了。

「我就知道是了。嚯嚯嚯。」

從包袱一角露出南瓜給我看,妻笑了。河水在兩人腳下流過。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天,我們還沒結婚,好像也有過一次這樣的場景。而我們都被火焰追逐著,而今兩人都是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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