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空野象
如空野象

認真的創作者和譯者

連載:戰後日記(三十九)

十一月某日

村裡一個說法是,一年下來,沒有哪個月的路能爛成十一月這樣。這個月的路真是爛得不成樣子。參右衛門上山挖野山藥。他幹的活中沒有比這個更享受的了。妻肚子疼,在家躺著;參右衛門的妻又在泥田中到處摸菊芋。這是過冬少不了的食材。空氣清冽,蘿蔔從潮濕的土中露出白根,一動不動,而落葉紛飛,似乎要搖動起來。

*

從佐佐木君處買來的中國哲學書讀完了,完全不得要領。在孔子之後的時代,出現了一群類似於希臘詭辯學派的隱士,我對他們的思想尚有很多不瞭解。這些默默無名的高度知性支撐起文明,因為太高級而消失,剩給我們的就只有徒具概念的平凡骨架。而要多少歲月,我們才能通過敲擊骨架知道肌肉的聲音。前一陣,佐藤正彰君從東京過來,說起他的父親正範氏,這位漢學大家於前幾年以七十幾歲的高齡物故——這位學者鑽研漢學七十年,精於「說文」這門研究文字起源的學問,而今與世長辭,這還是鮮有人涉足的學問範疇。

「你的專業法語也要花上七十年嗎?」我問。

「這個要的吧。」

「那文學可能是最不花時間的,還是也花?」

「花吧。」

「那我還有二十年。」

好,還有二十年。說到這裡,兩個人都笑了。之後碰見久左衛門,問他農活中什麼最難,他不假思索地答道:「選種。」

在哪塊田,選什麼種子播種,是相當困難的,連六十八歲的專家久左衛門還不是很清楚。他說大概用一輩子也不會清楚。茄子、番茄這些是不能連作的,我們可能這樣種了,也沒有誰會告訴我們。自己身上下工夫是怎麼回事,也沒人講。甚至自己是番茄是南瓜都不清楚。哪怕是過了七十年、一百年……一生之中有蝶翩然而至,等這個而已。中國的隱士是突然死去了嗎?篆刻之美不是泛於死海的生命之美的象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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