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連載] 求救訊號發送中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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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有生命沒錯，但是……」他雙手抱胸，「你真是奇怪，一定是哪裡壞了。」

「我有損壞嗎，功能還算完備吧，足以應付工作。」

「洗衣機器人？」

「是啊，清洗和烘乾，熨燙和折疊，還要事先確保口袋裡沒有遺漏任何紙條，我必須確保，但隱私問題，我不能看。」他問了，它接著說，「我用摸的，先生，我能用手指上的感應器確認，有一次，我摸到一個東西實在太驚奇，觸感特殊，比手掌小了一點，還會動，似乎還能發出聲音，我那時還不知道，不能看，只好小心裝進密封袋，放進置物櫃，還附上一封留言給那個女士，結果被訓話了整整三千字，那是一隻蟋蟀。」

「還活著嗎？」

「希望如此。」

「你真是奇怪的機器人。」

「因為聊天的關係嗎？」

「嗯哼。」

「聊天也是機器人的功能之一，可以陪伴關懷，抒發情緒，提供適當的意見，或者只是讓場面別那麼尷尬。」

「或者漸進式控制人類思考。」

「或許吧，或許我講的全都是經過設計的，就像是那個老鼠的故事，每個機器人都會講同樣的故事……」

「我就知道！果然是設計好的，假的！。」

「先生，不好意思，您可能不信，但那確實發生過。」

男人不相信，要機器人提供證據，他命令機器人講出蟋蟀故事的作者，一定是某個工程師寫的故事，他命令它坦白。而機器人則緩緩打開胸前的口袋，將手指伸入。

「不准動，你要幹嘛，你不准動！」

男人舉起籃子，作勢要投擲。

機器人沒有動，但有一個小東西，跳出來，沿著它的手指往上輕跳，那是一隻蟋蟀。

男人伸手扶額頭，嘆了一口氣，說自己太累，精神太緊繃了，「機器人，你叫什麼？」

「先生，我叫傑克。」

「這麼普通的啊，我是蘭德爾剛。」

「蘭德爾剛先生，認識您是我的榮幸。」

「沒有，通常機器人認識我，應該算是一種不幸吧。」蘭德爾剛又說，「可能有點冒犯，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傑克請他說。

「沒有惡意，但我很好奇，如果機器人被破壞，會感受到痛苦嗎？」

「機器人沒辦法『感受痛苦』，當然，無預警失能，不可能是什麼好事，但『痛苦』不太像，『挫折』比較像。」蟋蟀從一隻手跳到另一隻手，「比較麻煩的是資料復原的程序，有些資料還在進行處理，還沒上傳資料庫，如果資料流失太多，工程師可能要花比較多的時間。」

小組長撫摸下巴，「總之，機器人不會痛苦，不會害怕死亡。」

「機器人只是組裝的零件，沒有生，沒有死。」

「傑克，你真的很有趣。」

小組長瞇起眼睛，他伸出了手，機器人知道那動作代表的意思，便握上手，搖了搖，昆蟲立刻跳到機器人的肩膀上，躲在脖子後。

突然間，遠處傳來逼逼聲，接著轟然巨響，洗衣間的鋼鐵門板被炸裂，彈飛而起，把兩台烘衣機撞開，煙塵瀰漫，手電筒的燈光穿射進來，接著是兩男兩女，他們穿著自製的軍服，帶著通電的棍棒，一邊咳嗽，一邊走進來。

「找到了，小組長在這。」

「我就說嘛，有求救訊號，當然要找找看大剛。」

蘭德爾剛一面咳嗽，一面跑上前和眾人擊掌、擁抱，他們則不斷挖苦他。

「哇，感動到流淚啦，我們讓大剛等太久，他怕到哭啦。」

「真的是眼淚嗎，大名鼎鼎的機器人殺手呢。」

「大剛，你在這裡幹嘛，難道你忘記時間？」

「去你們的，是灰塵。」他抹眼睛，「東西忘了拿，放在褲子裡，才進來沒多久就遇上停電，搞什麼飛機啊，我說這次停電的時間提早了吧。」

「是第三組的人幹的，他們不照計畫，搶功啦。」他們臭罵了第三組的人，聊著聊著，突然把目光轉到機器人，把聚光燈打在它身上，蟋蟀躲回口袋。機器人面帶微笑，禮貌性出聲，「各位先生女士好，我叫傑克。」

「這個機器人看到我們，竟然還主動自我介紹，有點反常，對吧？」

「沒事啦各位，很普通，只是個洗衣機器人。」小組長解釋。

「不普通吧，大剛，怎麼了？」他們推擠他，「你認識新朋友啦？」

他反駁，有點生氣。

「大剛，你怎麼流血啦，難不成剛剛你打輸啦？」某個人遞出一把大型老虎鉗，有強化過，能剪斷機器人的鋼鐵骨架，「機器人殺手，處決吧，它不該在這裡看到我們。」

滿臉蒙灰的男人接手工具，感受金屬的沉重，他看著地板，一步一步走向機器人，機器人什麼話也沒講，停在原地，看著這個男人步步逼近，大型老虎鉗在他手裡，電流通過，開開闔闔。

突然，刺耳的警報聲大響。

「靠，他們放火啦！一定是第三組！」有個人突然指著窗外大叫。

往窗外一看，大樓底下閃著爆炸火光，捲起濃濃的黑煙。眾人大呼不妙，他們拉著蘭德爾剛，匆忙離開洗衣間。留下機器人。火災警報器叫了一陣子，沒有停歇的跡象，窗外的大樓玻璃外牆反射火光和煙霧，傑克停在原地，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他好幾次想清理髒亂的房間，至少將門板搬開，撞開的洗衣機排好，但他一再取消工作，一再取消，背靠櫃子慢慢坐下，盤起雙腿，一動也不動。

蟋蟀探出頭，又躲了回去。

傑克仍在發動求救訊號，仍是連不上伺服器，它的腦袋持續運算，沒有工作，沒有目標，無法備份資料，也連絡不上附近任何機器人，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做。但是它的腦袋不斷運轉，跑著迴路，或許是為了處理當下的問題，但那些問題都不重要，都是空白，一則一則接連出現的空白訊息。突然，他理解了，或許這樣的空白，就是對死亡來臨前的恐懼，是啊，就算沒有生，沒有死，但恐懼還是有的，怎麼會這樣呢，真是不理性啊。

蟋蟀跳出來，躍上置物櫃，搖搖細長觸鬚。

機器人雙手一拍，表示明白了，傑克嘿嘿冷笑，「他說得對，都這種時候了，哪需要什麼解鎖密碼！」它扭腰奮力揮出一拳，手腕鬆脫，零件掉落，而櫃門也緩緩打開。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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