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431《史記》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10：一場引起大戰的惡作劇？

──────────原文──────────

二十七年，魯湣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哀姜淫於魯公子慶父，慶父弒湣公，哀姜欲立慶父，魯人更立釐公。桓公召哀姜，殺之。

二十八年，衛文公有狄亂，告急於齊。齊率諸侯城楚丘而立衛君。

二十九年，桓公與夫人蔡姬戲船中。蔡姬習水，蕩公，公懼，止之，不止，出船，怒，歸蔡姬，弗絕。蔡亦怒，嫁其女。桓公聞而怒，興師往伐。

三十年春，齊桓公率諸侯伐蔡，蔡潰。遂伐楚。楚成王興師問曰：「何故涉吾地？」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若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楚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具，是以來責。昭王南征不復，是以來問。」楚王曰：「貢之不入，有之，寡人罪也，敢不共乎！昭王之出不復，君其問之水濱。」齊師進次于陘。夏，楚王使屈完將兵捍齊，齊師退次召陵。桓公矜屈完以其眾。屈完曰：「君以道則可；若不，則楚方城以為城，江、漢以為溝，君安能進乎？」乃與屈完盟而去。過陳，陳袁濤涂詐齊，令出東方，覺。秋，齊伐陳。是歲，晉殺太子申生。

──────────翻譯──────────

齊桓公在位第二十七年，「魯湣公」的母親叫「哀姜」，是齊桓公的妹妹。哀姜與魯公子「慶父」私通，慶父殺死魯湣公，哀姜想立慶父為國君，魯國人改立「魯釐公」。齊桓公把哀姜召回，並殺了她。
齊桓公在位第二十八年，「衛文公」遭到「狄人」的侵略，向齊國告急。齊國率領諸侯逐「楚丘城」，在那裡安置衛國國君。
齊桓公在位第二十九年，他與夫人「蔡姬」乘船遊玩。蔡姬熟悉水性，故意搖晃船隻，讓齊桓公感到害怕，齊桓公制止她，她仍不聽，齊桓公下船後，很生氣，便把蔡姬送回娘家，但並沒有斷絕雙方的婚姻關係。蔡侯對此也很生氣，就把蔡姬改嫁給別人。齊桓公得知後大怒，決定發兵討伐蔡國。
齊桓公在位第三十年春，齊桓公率領諸侯討伐蔡國，蔡國潰敗。接著伐楚。

「楚成王」出兵質問：「為什麼進入我的國土？」

管仲回答說：

「過去『召康公』命令我國先君『太公』說：『五等諸侯，各地守官，你有權征伐他們，以輔佐周王室。』並賜給我先君足跡所至的權力範圍，東至大海，西至黃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楚國應該交納的貢品──包茅沒有進獻，導致天子祭祀用品不完備，因此來督責。另外，當年周昭王南征不歸死在南方，因此前來責問。」

楚王說：「貢品沒有交納，確實有這回事，這是我的罪過，今後不敢不奉上。至於周昭王出巡未能回去，還是請您到漢水邊上去責問吧！」

齊國軍隊行進駐紮於「陘邑」。夏天，楚王派「屈完」率軍抗擊齊軍，齊軍撤退到「召陵」。齊桓公向「屈完」誇耀他兵多將廣。

屈完說：「您得用道義征服人才行；如果不這樣，那麼楚國就以『方城山』為城牆，以長江、漢江為護城河，看您怎麼能夠進入呢？」

齊桓公就與屈完訂立盟約後離去。途經陳國，陳國大夫「袁濤塗」欺騙齊桓公，讓齊軍走東線難行之路，被齊國發覺。秋天，齊國征討陳國。這一年，晉國國君殺死了太子「申生」。

─────────解說與心得─────────

延續上幾段的內容，富強的齊桓公選擇了一條「尊王攘夷」的稱霸之路。所謂的稱霸，並沒有取代原本最尊貴的「周天子」，反而是以「天子」之名，討伐那些不遵守規則的國家，並保護那些遭到蠻夷戎狄所侵略的國家。

但如果不遵守規則的事自己的親人呢？在這幾段史料的開頭，齊桓公的妹妹嫁到魯國後，因為與人私通，不僅殺害的魯國國君，竟然還打算擁立私通者為新任國君。結果，齊桓公召回自己的妹妹，並把她處死。看來，齊桓公這位霸主似乎也用同樣的標準來對待自己的親人。因此，這個「大義滅親」的行為應該會在諸侯間樹立起更高的威望吧！

除此之外，衛國遭到夷狄入侵，齊桓公也繼續高舉「攘夷」的旗幟，不只號召各諸侯擊退夷狄，甚至還修築新城來安頓衛國國君。看來，齊國的行徑就好比率領聯合國維和部隊的秘書長一樣。

不過，這位春秋時代的首位霸主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刻，當他與夫人蔡姬搭船時，蔡姬搖晃船隻讓齊桓公害怕不已，不聽勸止的蔡姬還是繼續搖晃船隻下，齊桓公憤而將蔡姬送回蔡國。蔡國國君發現女兒被送回國，不甘受辱下，竟然將女兒改嫁他國。結果，齊桓公憤而率軍攻打蔡國，並一路繼續往南方楚國進軍。

明明看似夫妻間的小打小鬧，竟然演變成國際間的大戰。實在不太令人相信，這一場齊國率領諸侯聯軍討伐楚國的行動，源自於蔡姬在船上對齊桓公的惡作劇。特別是齊桓公身旁不是有許多謀臣，像是管仲與鮑叔牙等，他們真的願意讓齊桓公為了這個惡作劇而勞師動眾地遠征楚國嗎？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蔡國國君將還沒解除婚約的女兒改嫁他人，確實是無禮於齊國。然而，即使如此，這跟楚國又有何關聯呢？這場軍事行動，很明顯就是針對楚國所發起的。畢竟，在齊國等中原國家眼中，楚國就是夷狄，符合霸主該「尊王攘夷」的職責。因此，關於蔡姬的惡作劇，我想齊桓公雖然憤怒，但這並不是征討蔡國的關鍵。真正的關鍵也不是蔡國國君將女兒改嫁，而是蔡國背後有楚國撐腰，所以齊桓公才會藉由蔡國國君將女兒改嫁一事，用以號召中原諸侯討伐蔡國的無禮，進而順便責問蔡國背後的楚國。

不過，楚國明明沒有任何侵略行徑，該如何責難楚國呢？齊國想到的理由是，楚國沒有按時進貢特產，還有三四百年前的周昭王在南方溺水一事。換言之，還是用「尊王」這個道德大旗來責問楚國，無論這個理由有多麼小，甚至是多麼遙遠。

確實沒有按時進貢的楚國，在承認自己的缺失後，雙方訂下盟約就各自退兵。這場點到為止的遠征，雖然好像隔靴搔癢一樣，但重要的是，齊桓公是想藉此告訴眾人，他就是個履行「尊王攘夷」的霸主。那麼，到底這位「霸主」有什麼實質的好處呢？周天子如何看待這種沒有要取代自己，卻四處以自己的名義打擊其他國家的人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