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74《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31：當不知道怎麼進行時，我說了算！？

──────────原文──────────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然后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還祭黃帝塚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塚，何也？」或對曰：「黃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太一。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禮，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於詩書古文而不能騁。上為封禪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禪事，於是上絀偃、霸，而盡罷諸儒不用。

──────────翻譯──────────

隔年冬天，臣下向皇上建議說：「古代會先收繳兵器，解散軍隊，專注於農事，然後才舉行封禪典禮。」於是皇帝巡察北方到「朔方」一帶，統率軍隊十多萬人，回來時在「橋山(地名)」祭祀「黃帝塚」，在「須如(地名)」遣散軍隊。

皇上說：「我聽說黃帝沒有死，如今卻有黃帝墓塚，是什麼原因？」

有人回答說：「黃帝成仙後飛升上天，群臣把他的衣冠埋葬起來，因而有黃帝墓塚。」

既然來到甘泉宮，由於不久過後就要到泰山行封禪禮，所以先祭祀了太一神。

自從得到寶鼎以後，皇上與公卿大臣、儒生們商量關於舉行封禪的相關事情。然而，由於封禪大典以往很少舉行，相關資料早已亡佚，沒有人知道封禪禮儀的詳細情形，所以儒家學者們多從《尚書》、《周官》、《王制》等書中關於「望祭」與「射牛」的禮儀來進行封禪。

齊人「丁公」年已九十多歲，說：

「封禪，就是應合不死的盛名(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秦始皇帝沒有這種造化，所以沒才能登上泰山舉行封禪典禮(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若一定要上泰山的話，就得慢慢上山，趁著無風無雨的時候，即刻行禮就算是完成封禪典禮了。」

皇上於是命令諸儒生演練射牛的禮儀，起草封禪的程序。數年以後，終於到了將要封禪的日子。天子曾經聽公孫卿以及方士的議論，說黃帝以前的封禪，都引來異物藉此與神相通，所以便想仿照黃帝以前接待蓬萊方士的方式(欲放黃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對世人抬高自己的身價以與古代的九皇相比(高世比德於九皇)，然後又稍家採用儒家學說加以修飾(而頗采儒術以文之)。儒生們既然不能把封禪的儀式說明白，又拘泥於《詩》《書》等古文的記載，不能變通。皇上便親自設計封禪用的祭器讓儒生們觀看，這些儒者中有的說：「與古時候不同」，博士「徐偃」說：「太常(官署名)所屬的儒生們所演習的禮儀不如魯國做的好(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儒生「周霸」召集眾人商討封禪事宜(周霸屬圖封禪事)。於是皇上把「徐偃」、「周霸」免官，並將儒生們罷黜不用。

─────────解說與心得─────────

在寶鼎出土，還有曆法上與傳說中的黃帝時代竟然有可能一樣的情況下，漢武帝的封禪大典看來一定得舉行了。那麼，該如何進行這場古代帝王心目中的最崇高儀式呢？另外，如果又像秦始皇帝那樣，舉行到一半遇到下大雨，該如何是好呢？對此，漢武帝應該也很頭疼吧！

另一方面，面對沒有文獻可以直接參考的儒生們，也只能透過古書中類似的儀式紀錄，例如「望祭」以及「射牛」等方式，來規劃這場封禪典禮。漢武帝也滿心期待地想透過方士取得神物的加持，讓自己更顯得具備資格。然而，一切的努力又再次因為儒生們的意見紛紜而沒有結論下，漢武帝索性自己設計了封禪用的祭祀工具，但沒想到卻遭到儒生們的批評。

或許會有人問，為什麼我剛剛說是「再次」因為儒生們的意見紛紜而沒有結論呢？因為之前在秦始皇帝的時候，就有儒生在爭論是該沿用古代傳下來的封建制度？還是將秦國的郡縣制推行到全中國？始皇帝最終在儒生的爭論不休下，索性下令焚書，以免儒生們又在那邊「以古非今」。可見，即使是推行獨尊儒術的漢武帝，面對這些迂腐的儒生，似乎也感到很頭疼。只是漢武帝頂多只是罷黜這幾個儒生，並沒有再次焚書而已。

記得以前的老師總是告訴我：漢武帝跟秦始皇帝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今天讀完這幾段史料，更是這麼認為。同樣曾被方士欺騙，同樣曾被儒生批評，但一個留下焚書坑儒的罵名，一個卻造就獨尊儒術的偉業！？看來，同樣一件事情，處理的態度不同，是否有得罪到執筆者，都有可能讓名聲有所不同呢！

另外，這幾段史料中，漢武帝質疑黃帝墓塚的部分，也讓我對漢武帝的「科學精神」佩服。確實，前些時日才聽說黃帝是乘龍成仙，今日卻前往一個名為黃帝塚的地方祭祀，真的很不合邏輯。漢武帝能提出他的疑惑，而非傻傻地只是去祭祀而已，就可以讓人感受到漢武帝真的是個資質不錯的帝王呢！

但資質不錯的漢武帝，卻始終執著於求仙以及封禪大典，那麼他接下來還會遇到哪些事情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幾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