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71《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28：聽說黃帝乘龍成仙了！？

──────────原文──────────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劄書曰：「黃帝得寶鼎宛朐，問於鬼臾區。鬼臾區對曰：『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歲復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書，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此五山黃帝之所常遊，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后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塚是也。其后黃帝接萬靈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穀口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乃拜卿為郎，東使候神於太室。

──────────翻譯──────────

這年秋天，皇上來到雍城，將要行郊祀五帝禮。有人說：

「五帝，是太一神的輔佐，應該建立太一廟並由皇上親自舉行郊祀(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皇上猶豫未決。

齊人公孫卿說：

「今年得到寶鼎，冬季辛巳日十一月初一是冬至節，與黃帝時完全一樣。」

公孫卿有一本札記，上面寫著：

「黃帝在『宛朐【音同渠】城』得到寶鼎，向大臣『鬼臾區』詢問，鬼臾區回答說：

『帝得到了寶鼎和神策，這一年已酉日的月朔是冬至節，從此進入天紀，終而復始。』

於是黃帝按日影用神策推算，以後大約每二十年就會遇到一次初一黎明時正好是冬至節，共推算了二十次，總計三百八十年時，黃帝成仙上天而去。」

公孫卿想通過「所忠(人名)」把此事上奏皇上，所忠看他的書荒誕不經，懷疑是他妄造的假書，辭謝說：

「寶鼎的事已經定下來了，還有什麽文章可做？」

公孫卿又通過皇帝的私寵上奏，皇上很是高興，就召問公孫卿，公孫卿回答說：

「這本書是申公傳授給我的，如今申公已然去世。」

皇上說：「申公是個什麽樣的人？」

公孫卿說：

「申公，是齊地一帶的人。與安期生有所交往，曾親耳聽過黃帝的言論，沒有別的紀錄，只有這本關於鼎的書。上面寫著：

『漢朝興盛後要再次出現黃帝得寶鼎時相同的曆法(漢興復當黃帝之時)』。又說『漢朝的聖主出現於高祖皇帝的孫子或曾孫這一代。寶鼎出現後就能與神溝通，應當舉行封禪禮。古來舉行封禪禮的共有七十二個帝王，唯有黃帝得以登上泰山進行祭天』。

申公曾說：『漢朝皇帝也應當上泰山進行祭天，上泰山祭天就能成仙登天了。黃帝時有上萬個諸侯，其中主持祭祀的有封國有七千多個(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有名山八座，其中三座在蠻夷境內，五座在中原。在中原的有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山，這五座是黃帝經常遊歷並與神相會的地方。黃帝一邊作戰一邊學習修仙，擔心百姓中有對仙道提出責難的人，就斷然把誹謗鬼神的人殺掉(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經過一百多年的修煉後才得以與神仙往來。黃帝在雍城郊祭上帝，住了三個月。大臣鬼臾區號稱大鴻，死後葬在雍城，這就是那裡有鴻冢的緣故。此後黃帝在明廷那裡迎接萬神。明廷，就是甘泉山。所謂寒門，就是今天的谷口。黃帝開採首山的銅礦，在荊山下鑄鼎。鼎鑄成後，天上有條垂著鬍髯的龍垂下來迎接黃帝。黃帝騎在龍背上，群臣以及後宮嬪妃隨他登上龍背的有七十多人，龍就向天上飛去。其餘級別低的官員不得上，都抓住龍鬚不放手，龍鬚被拉斷，從空中落下，匆忙間黃帝的弓也落了下來。百姓仰面望見黃帝慢慢飛上天去，於是抱著他失落的弓以及拉斷的龍鬚哭號，所以後世把這個地方稱為鼎湖，把那把弓稱為烏號。」

於是天子說：

「呀！要是我也能像黃帝那樣，我將把離開妻兒子女當作是扔掉一隻鞋子一樣容易(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

於是封「公孫卿」為郎官，讓他到太室山去迎候神仙。

─────────解說與心得─────────

這段有點長的史料，簡單來說就是「又」有人來跟漢武帝分享如何成仙了！這次的主角名叫公孫卿，自稱有本書，紀錄了一些跟「寶鼎」有關的內容。原本他打算透過一個名叫「所忠」的人把成仙的方法告訴漢武帝，但沒想到這位所忠卻認為太扯而拒絕了！後來透過其他人的幫助，公孫卿才有機會將他的這套成仙方法告訴漢武帝。

這裡讓我最感興趣的，應該就是這位「所忠」了！他應該是漢武帝身邊的人，但司馬遷並沒有為他立傳，更沒有寫下他的「身分」。搜尋了一下，發現除了《史記》、《漢書》外，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其他紀錄。看來應該就是個漢武帝身邊的小人物，但卻能認定方士的言論荒誕不經，甚至認為公孫卿手上的文獻是假的，對比接下來漢武帝的深信不疑，更令人對這位「所忠」佩服。

接下來，這位公孫卿就用手上的文獻，向漢武帝介紹另一位方士「申公」。這位曾親耳聽過黃帝事蹟的方士，記錄下了一段黃帝乘龍的故事。但以今日的角度來看，內容真的非常荒誕。與申公有關的人物，分別是傳說中的仙人「安期生」以及上古聖王「黃帝」。姑且不論安期生，就黃帝的時代來看，距離漢武帝也至少有兩千年之久，如此蠻荒的時代，黃帝還一邊打仗，一邊研究修仙，甚至擔心引來「百姓」非議，所以曾為此殺過人！？

最後，黃帝修練成功後，天降神龍將黃帝接到天上，如此離奇的內容，漢武帝不僅相信，甚至認為自己如果也遇到神龍要來接自己成仙，一定會義無反顧地乘龍而去，不會顧慮到人間的妻兒子女。

關於這段上古時代的事蹟，司馬遷本人應該也不相信才對。否則如此「生動有趣」的內容，應該會被記錄在〈五帝本紀〉中才對。可見，司馬遷也認為這根本是不合邏輯的內容。

以前也曾聽過關於黃帝乘龍的故事，原來這則故事是源自「方士」。後代曾有學者認為，如果要合理化黃帝乘龍的事蹟，或許可以解釋成黃帝去世當天，因為出現有如一條黃龍的「沙塵暴」，所以才留下這則傳說。但這則故事如果出自「有目的」的方士之口，可信度應該更低，更不值得採信才對。

然而，一心想成仙的漢武帝似乎並沒有想那麼多，既然連「曆法」上都出現跟黃帝那個時代一樣的狀況，似乎就表示自己也很有機會可能成仙吧！？那麼，漢武帝等得到他的神龍嗎？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