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把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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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史學加000043《史記》卷三〈殷本紀〉05

(编辑过)

湯出,見野張網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湯曰:「嘻,盡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及禽獸。」

在這一段內容中,商湯在郊野遇到捕鳥人,捕鳥人邊架設網子,邊唸著祝禱文:請四方的鳥都飛入我的網子裡(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然而,商湯卻請那位捕鳥人去掉三面網,並把祝禱文改成:要往左飛的就往左飛,要往右飛的就往右飛,不聽話的鳥就飛到我的網中吧(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因此,其他諸侯都認為商湯很仁德,甚至對禽獸都能如此。

這段文字也就是成語「網開三面」的由來。後來,常被誤用成「網開一面」,其實按照司馬遷的寫法,應該要稱為「網留一面」才對。

言歸正傳,每每看到這段內容,總讓我思考著一件事:到底這段記載是真實發生過的嗎?司馬遷所撰寫的《史記》,有一點既被人詬病,也被人誇讚,那就是關於人物的描寫,雖說是生動,但卻也很有可能是司馬遷的個人「創作」。因此,這段描寫商湯「仁德」的故事,這些生動的對話,是誰記錄下來的?抑或只是民間傳說?還是其實只是司馬遷為了「突顯」商湯的仁德而創作的呢?

為了突顯人物特色而進行創作?這讓人聯想到北宋的蘇軾,他在科舉考試時寫的文章《刑賞忠厚之至論》,也曾以「想當然耳」的態度,虛構了一段帝堯與皋陶的事蹟:「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寬恕)之』三。」藉此「三殺三宥」的故事突顯帝堯的仁德。

所以,這段「網開三面」的內容,或許也跟蘇軾的「三殺三宥」一樣,其實是司馬遷的「創作」,又或者是他聽到的民間傳說,而非真實發生過的事。畢竟,除了司馬遷的記錄之外,並沒有找到其他的類似內容。再者,如果我是那位捕鳥人,面對一個打亂我謀生之道的領導人,我是會佩服他的仁德?還是覺得他在做秀?

我曾經做過一個思想實驗:如果今日某地方的官員以「上天有好生之德」當作治國理念,要求當地禁止殺生,並規定本地區全都得吃素的話,會不會得到人民的全面認同呢?我想應該很難。畢竟這樣的政策,應該會導致養殖業、畜牧業,以及相關的肉販失業。所以,除非有完整的配套措施,否則貿然推行,一定會引起很大的紛爭。因此,商湯的這段「網開三面」的故事,真實性真的有待商榷。

其實,眼尖的我們應該看得出來,商湯的那段新祝禱文應該是話中有話,因為在前幾段文字中,司馬遷已經告訴我們,此時的商湯已經有權「征諸侯」,因此當「葛」部落沒有按規定祭祀,商湯就有權出兵征討。因此,這場「網開三面」,與其說是呈現出商湯的仁德,不如說是在呈現他的權謀。他的那句:「不用命,乃入吾網」,就是在告訴其他諸侯,不聽我的命令,我就會派兵征討你。

英國漢學家胡司德在他的著作《中國古代的動物與靈異》中就提到,中國人對於動物,很少提到牠的生物屬性,大多都會賦予牠社會的意義。就像《論語‧鄉黨》:「廄焚。子退朝, 曰:『傷人乎?』不問馬。」一樣,透過這個「不問馬」來突顯孔子心目中「人」的地位。又例如「伯樂相馬」,也只是把馬比喻成人才,關鍵並不在「真實的馬」上。因此,這段商湯對鳥的「網開三面」,重點應該也就不在「對鳥仁德」上,而是商湯藉此告誡其他部落,聽我的指示,該往左就往左,該往右就往右,不聽話的就會被我征討。

由此來看,這場「網開三面」真的就是極富政治意義的一場作秀。

話雖如此,每每湧出不一樣想法後,還是會回過頭來想想:自己會不會想太多了?!或許真實的商湯就是一個單純的愛好動物人士,他不忍看到大量鳥兒被捕捉,所以才提出這個「網開三面」的要求。

至於哪種解釋比較合理?我想就跟司馬遷一樣,都存而不論吧!美國作家費茲傑羅曾說:「同時保有全然相反的兩種觀念,還能正常行事,是第一流智慧的標誌。」就讓我假裝自己也擁有第一流的智慧吧!

以上,就是這一小段史料給我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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