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把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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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聊歷史:民族主義就是「我們不一樣」!

教書過程中,總會輪到幾次教學演示。聽說這類的演示分為兩種:一種是「教學演示」,目的是要接受資深前輩的指導,讓大夥看看這位教學上的新手,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另一種則是「教學觀摩」,為了提攜後進下,由前輩親自試示範教學。

算算自己踏入學校教書已經十年了!在這之前的五年多補習班教學歲月裡,大多只能算是處在教學演示的階段。進入學校後,前三年的兩場也被歸類為教學演示,雖然當時已經教了七八年之久,但在學校教書上,還算是個新手。

直到幾年前的那場,才被定為為「教學觀摩」,但那時卻因為自己還在寫版書以及投影片上取得平衡之際,加上我希望能構思出一套涵蓋各國家的歷史,因此對於那場教學觀摩,我自認為表現不佳,沒有達到提攜後進的目標。

在學校教書第十年、教書生涯邁向第十六年之際,面對第二場教學觀摩,我期許自己能有更棒更好的表現。

這次的主題是19世紀的民族主義。本來規劃要講述「義大利統一」的,但因為課程時間的關係,最終改講述「德國的統一」。

講起「德國的統一」,一定會想到那位重要的關鍵人物─俾斯麥。他的鐵血政策,引領著德國統一,可以說如果沒有俾斯麥的話,將不可能出現這場統一行動。

「你想再一次毀掉這場教學觀摩嗎?」聽我講述這麼久之後,夢雪終於說話了。

「咦?我哪裡說錯了嗎?」

「德國統一這個主題,要回扣到大標題『19世紀的民族主義』上,因為民族主義的背景,才有德國統一的氛圍。所以,如果你只打算準備講述德國統一的人物、戰爭,那麼這樣的內容課本上都有,何必你來解說?你認為你有說脫口秀般的口才,能讓人聽得入迷嗎?」

被夢雪這麼一說,讓我心頭為之一震。確實,我的口條並不好,咬字也不敢說非常清晰,甚至常常會出現口頭禪,更重要的是,我說話速度還有點快,這些都是我自認為教學上的天生劣勢。因此,曾經有人希望我錄製一段解說筆記的內容,我最終還是選擇提供文字檔,而不願用口頭講述。

「我覺得你上課的優勢是內容,經過你精心整理過後的內容,以及搭配地圖與年表的授課方法,這些才是你上課的優勢。」

夢雪見我不說話,便接著繼續說:

「德國統一的背景是民族主義的盛行,但你有沒有想過:德國是什麼民族呢?」

「日耳曼,不是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的同時,突然覺得這答案似乎簡單到有點可疑。

「如果真有一個日耳曼民族的話,為什麼一直都不統一?而是分裂成許許多多的邦國呢?」

「照妳的話來推論,妳是想告訴我:沒有一個日耳曼民族?」可是歷史上的德國不是都自稱是日耳曼人嗎?就連「德意志」這個詞也是源自「日耳曼」的。但為什麼夢雪卻似乎想告訴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民族呢?

「先問問你,民族的組成關鍵是什麼?你在什麼情況下,會跟某一群人說:我們是同一個民族的呢?」

「民族的組成關鍵……不是血緣嗎?」

「當然不是。難道你想告訴我:『我們幾千年前都是一家人』這種鬼話是嗎?如果照這種邏輯,大夥幾千萬年前都源自東非,所以人類都是同一種族群才對吧?」

「所以應該是『文化』吧!不是有學者會說,我們是同文同種的一群人嗎?」

「算對,也算錯。因為文化是可以後天塑造的。」

「難道妳是要告訴我:日耳曼民族是後天塑造的民族?」

「沒錯,這才是德國統一的關鍵。一個後天刻意塑造的民族,最終統一了!俾斯麥只是這過程的一個推手而已。」

「所以如果讓妳來講,妳會如何講述這段歷史呢?」

「這樣我有鐘點費嗎?我一節課可是很貴的。」夢雪抱怨了一下後,看著苦笑的我,準備開始為我來場教學觀摩。

「首先,先從法國說起。法國大革命後,法國建立了人民主權國家。此時,各國開始圍攻法國下,激起了法國人的民族主義。其實,拿破崙能有源源不斷的兵源,關鍵是法國大革命後的人民主權加上愛國的民族主義。或許拿破崙真的很會打仗,但如果沒有這點,他也不可能有那麼多士兵讓他橫掃歐洲。

後來,法國人開始告訴世人,只要遵循《人權宣言》,我們都是同一民族。因此他們開始將《人權宣言》中的理念傳到歐洲各地。一開始,歐洲各國無不期待法國軍隊的前來,因為他們也希望推翻君主,建立一個人民主權國家。但他們後來卻發現,這一切都是騙局,因為被法國征服的地方,只是一個被法國用來財富的地盤而已。因此,這些地方才開始出現了屬於自己的民族主義。

在日耳曼地區,關鍵人物則是費希特教授,他在柏林大學進行了十多場演講,鼓吹人們起來反抗法國的占領,這些內容後來被編成了《告日耳曼民族書》。

但是,費希特教授能影響的,只有日耳曼地區的上層人士而已,底層群眾也是影響歷史發展的關鍵。就像是講到美國獨立運動,就不得不提起潘恩的那本《常識》一樣,一定要形成一股風潮,才有後續的行動。」

「所以才有格林兄弟編輯的《格林童話》出現,這點我知道。」

「為什麼《格林童話》能塑造出日耳曼這個民族?」被我打斷講述的夢雪,反問著我。

「因為,這是日耳曼人熟悉的故事,所以凝聚了民心?」


「不是。是因為《格林童話》故意蒐集跟入侵者,也就是法國,截然不同的故事。你知道法國最流行的民間故事嗎?」

「呃……我不知道。」

「法國的民間故事叫做《列那狐的故事》,是一隻聰明的狐狸,利用牠的聰明才智,玩弄森林裡的各種動物。因此,格林兄弟一定要找一堆跟列那狐不一樣的故事,才能凸顯出日耳曼人跟法國人不一樣。」

「跟聰明的狐狸相反的是……愚笨的……?」我邊說邊想,一時之間也想不到答案。

「既然要醜化法國人,那就要把聰明說成狡猾,那麼狡猾的相反就是『忠厚老實』。因此,《格林童話》蒐集了許多有點笨笨的主角漢斯,但他用老實感化了森林裡的動物,最終打敗了森林中的女巫。

總結來說,就是透過費希特的《告日耳曼民族書》來告訴上層社會的人們,我們與宣稱落實《人權宣言》的法國不一樣;再者,則是透過《格林童話》所塑造出來的漢斯形象,來區分我們與法國的『列那狐』形象是不一樣的。透過這些不一樣,告訴大夥,我們可是獨特的『日耳曼人』,我們該統一在一起。

另外,在1818年由普魯士發起的『關稅同盟』所採用的是當時的學者李斯特的保護關稅理論,用以區別當時歐洲流行的亞當‧斯密『自由放任』的經濟理論。可以說,這是透過思想與經濟層面上鼓吹與別人不一樣下塑造出來的一個民族。」

「原來如此。」我再次翻開課本,突然覺得這一段內容因此清晰了許多。

「所以,我想目前的政府應該也是想透過教育來告訴這一代的小孩,我們與對岸不一樣,進而塑造出一個新的民族。只不過,我們要如何突顯自己是不同於對岸的民族?這恐怕不像日耳曼民族之於法國那麼簡單。」

被夢雪這麼一提,確實讓我想起了歷史新課綱的許多更動,以往那個厚積而薄發的教材,今日似乎改成期許孩子能「薄積而厚發」!?課本內容盡可能的刪減,但考題卻是努力的增長。

「或許,政府希望刪掉下一代的記憶,重新灌輸不一樣的過去,讓一個嶄新的民族出現吧?!」

夢雪的說法讓我心頭為之一震,沒想到歷史教育能有如此大的影響。原來,歷史老師可是肩負著塑造一個世代對過去的記憶呢!一想起自己的責任重大,更讓我不斷督促自己要繼續精進才行。

因此,最終在不斷地準備材料,以及事先繪製筆記的演練下,這次的教學觀摩圓滿落幕。我給自己八十五分,期許自己每次的教學都能比上一次更進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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