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蔗民王礽福
浮世蔗民王礽福

當美好的日子不再,我尋找各種「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蔗民就是如同蔗渣板般的庶民,不紮實,容易「淆底」。亂世浮生,只能將就將就,求主垂憐。

「蔗民」的祈禱生活(上):祈禱是一門外語

祈禱是一門外語,所以是要學習的,卻讓我們成為「第三文化之子」,向這個世界展現了另一個國度的景象。

我的祈禱生活,可用「乏善足陳」四字來概括。不過正因乏善足陳,我相信它貼近大部分信徒的祈禱生活。我不是來跟你們談「祈禱的大能」或「大能的祈禱者」;而是談「祈禱的無能」及「無能的祈禱者」。當然無須兩極化,覺得非此即彼,兩者可以並存,只不過每個人最好講自己擅長的事物。關於祈禱,我最豐富的經驗,就是自言自語,卻聽不到上帝的回覆;祈來禱去,卻不蒙應允「食白果」(白忙一場沒收穫)。


「食白果」多年,倒是有點心得。沒有大量祈禱蒙應允、被聖靈充滿、聽見上帝講話的見證下,我嘗試追溯在彷彿甚麼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祈禱的時候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相信這就是我們在尋常生活裡的真實靈性遭遇。我會用兩件事帶出兩個概念(上、中篇),先說第一件: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祈禱故事,來自國內基督徒導演甘小二。他提到1997年母親在父親臨終前禱告說:「慈愛的天父,要是他在人世間的使命已經完成,就請你把他帶走吧,我把他交托給你了。」甘小二回憶說,那一刻他感到強烈的震動,因為這些話語是如此愛意溫厚,如此篤定,是他接觸過的中國文化裡沒有的。之後他在父親安息禮拜中,大受安慰,感受到肉身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終局,於是決志信主。


對信主已久的人,不一定能從甘小二母親的禱告中,得到相同的震撼,因為那是我們熟悉的語言。所以我們不一定察覺,祈禱是一門外語,不屬於這個世界,卻把我們引進另一個國度。


社會學家以「第三文化」來解說當兩個文化相遇時,所產生的文化改變。舉個簡單例子,一個香港人去英國留學,他可能因而愛上看足球,讀莎士比亞,吃high tea,甚至感染英式紳士風度、英式幽默與思維。雖然他沒有變成「真正」的英國人,但也不再是「純粹」的香港人,他成了「第三文化之子」,即是一個文化混血兒。這種經驗在現代社會裡相當普遍。我在台灣讀書、工作、拍拖,生活了六年,從此就有一種台灣文化在我裡面生了根,甚至有朋友覺得我像台灣人多於香港人。在溫哥華的華人,當然也是第三文化之子,至於他們接受加拿大多元文化的薰陶有多少,卻因人而異。好像我大家姐、大姐夫在1997年移民溫哥華,但二十多年來他們主要的生活圈子都是華人群體,沒有真正融入加拿大的社會,主要吃中菜和日式料理,吃過的正式西餐不多於十根手指。現在退休,每天從早到晚都只看無線電視翡翠台——一個連香港人都已經不太看的電視台。他們同樣是第三文化之子,但離開他們所居住的加拿大,以及所來自的香港,同樣有很大的距離。所以所謂「第三」,可以有十萬八千七百種組合。


基督徒在基督再臨前,同樣成了「第三文化之子」。我們還沒有變成真正的天國子民,卻也不再是純種的世界之子。我們必須接受這種「既濟」與「未濟」之間的張力與拉力。


要融入一個國家,掌握那個國家的語言是重要關鍵,而祈禱就是天國的語言。很多信徒說自己不懂祈禱,因為我們雖然用母語就能祈禱,但祈禱的遣詞用語,卻好像跟日常用語有別,你需要重新牙牙學語,尤其是祈禱的時候你好似換了一副腦袋。甘小二母親的禱告:「慈愛的天父,要是他在人世間的使命已經完成,就請你把他帶走吧,我把他交托給你了。」明明都是你我都懂的中文,為甚麼甘小二覺得這不屬於中國文化裡的東西?


也許在一個把國家領導者奉若神明,必須絕對服從的國度裡,甘小二發現原來真正的神明並不高高在上、莊嚴肅目,反而成了「慈愛的天父」。而且你不是奴才,卻是帶有使命的人生,即使你是個普通人,仍然有屬於你的使命。當你完成世間的使命,可以回到天父身邊,祂會照顧你。死不是一個終局,不是無垠的黑暗,不是陰曹地府;死,原來可以將我們引入一個無窮盡的關係裡。當你所愛的人要離開,你雖然依依不捨,但想到他將要去到天父身邊,你就安心讓天父把他帶走,安心讓他離開你;而且你不是被動的讓他走,你是主動將他「交托」給天父,因為這位天父是一位信得過,不會食言,不會出賣你的神。天父聆聽人間對祂的種種傾訴,並且有所回應,祂不是施捨給你,而是帶著安慰的來幫助你。


你看到嗎?禱告的語言,就在描繪另一個國度的景象,當你一開口說「萬軍的耶和華」、「三一的真神」、「掌管歷史的主」、「厚賜百物的上帝」、「公義的主」、「慈愛的主」、「親愛的主耶穌」⋯⋯,單單是這些不同的稱謂,原來已經在展現另一個世界、另一套價值觀。沒有人夠膽說自己真正懂得祈禱,但在天國降臨前,我們在禱告中肯定生命的另一種可能性,我們在禱告中進入另一個國度,我們在禱告中塑造著自己另一重身分,我們在禱告中向這個世界介紹另一個世界。所以學祈禱,不是去學一套如何「有求必應」的咒語;學祈禱,就好像學外語,是為了幫你進入另一種文化、另一個國度裡;當未信主時的甘小二說祈禱的語言是「如此愛意溫厚,如此篤定(安詳、有把握)」,他就是說:為何這位跟我生活在同一個國度裡的母親,竟然嚮往著,甚至擁有著另一個更美的家鄉?


當我們以為祈禱的時候甚麼都沒發生過,但換一雙眼睛,就會看見祈禱本身就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在一個躁動不安、焦慮無助的情況下,一個簡單的祈禱,好們甚麼功能都沒有,但整個氣氛就緩和下來,甚至有人覺得得到安慰與力量,因為祈禱描繪出世間事物發展的另一些可能性。於是乎,無論事情如何發展下去,祈禱的人、聽祈禱的人,就不再給當下的時空所牢牢地捆縛著,而擁有一種神聖的想像力,看見其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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