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 D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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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写作第一辑,2023农历癸卯年节气信件已结束。 写作练习第二辑,创意写作练习不定期更新中。

[2023.06.06]为芒种——想象

去教学楼要穿过学校图书馆。莫名其妙地我们被警察请进了图书馆。图书馆里面站满了学生,声色慌张,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学生终于按捺不住,焦虑地推开玻璃门询问警察。在只言片语中我们大概得知:有一个暴徒持枪杀人,现在还没有抓到,所以希望大家呆在建筑物内以减少伤亡。

给小乙:

请原谅我仍旧是个拖沓、顶不住压力的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始叙述,推迟到现在才开始动笔。

最近气温持续地上升,进入伏天,稍稍动一下就有汗珠颗粒止不住地往下淌,工作变得越来越忙碌,顶着烈日奔忙,终于还是又大病了一场。

先是喉咙剧烈的疼痛,说话变得异常艰难。“没有到满地打滚的地步,也还是可以去工作的吧”,这样鞭策着自己又熬过了一天。第二天起床也想用同样的方法打起精神,剧烈的偏头痛却开始发作。大脑像被扯开又转瞬被压缩成平面,能在这种疼痛中被赋予理解立体主义的能力,像是某种幸运又荒诞的命运之窗。请假,服下一粒止痛药,又躺回床上分不清晕厥和睡眠。到了下午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又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肠胃炎。无法从马桶上离开,直到午夜不断起床呕吐。就像五脏六腑都不想继续留在我身体里,我好似被拉扯着要回到出生的第一天,什么都不拥有也什么都不留恋。

到这时才意识到应该是第三次新冠肺炎阳性了。要把从小到大的肢体上的疾苦都经历一个遍,要在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的病痛中见过生死的边界,就像蒙着眼在悬崖边踱步,就像溺亡者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岸边的手。要想起有记忆之前总因为肠胃太差半夜被父母背着去儿童医院急诊,要在偏头痛的轮回中想起每一次发作时有多狼狈。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弱与无能,承认我与这个世界之间有许多距离。

去年某一天的清晨,在半梦半醒的意识里梦见了一个叫做“命运”的人。不对,我不确定该不该说他是人,总之是个半透明状的生物,有和成年男性一样体形。我将信将疑,又像所有庸俗的人一样,问他,我能活多久。命运说,你恐怕只能活到40多岁,因为体能太差又不喜欢锻炼,会在40多岁时因病离世。我像害怕他会立马消失一般又问他,那我男友呢。命运说,他会活很久很久,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坚持运动就会这样。

在与身体的各种不适共度的幻觉中,仿佛见过了人生的终点。人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死的动物,正是这一特性,才让人拥有了珍惜和想象的能力。1971年,当约翰列侬在自己的家庭录音室中录下”imagine”这首歌时,也许也正是因为认清了人类的无知与无可避免地死亡,才将仿佛永远无法实现的乌托邦式的梦想写成一曲想象。

即使想象是人类拥有的最强大的工具,即使“想象”在音乐上和政治上都有无限的影响——但我更相信,在我们想象一个脱离了物质主义和无国界的世界之前——面对普通人无数次经历过的疾病,面对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在劫难逃的死亡,对弱者与下位者始终抱有同理心与换位的想象,才是能够实现歌者口中世界的第一步吧。

毕竟每一次生病都太煎熬了。

夕立(2023.06.01)

拍三角梅的小乙 夕立摄


To 夕立,

“人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死的动物,正是这一特性,才让人拥有了珍惜和想象的能力......面对普通人无数次经历过的疾病,面对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在劫难逃的死亡,对弱者与下位者始终抱有同理心与换位的想象,才是能够实现歌者口中世界的第一步吧。”

我超喜欢这一段。说出了我说不出来的话。

这个题目好难,难得我不知道怎么写。看完你的信,听完imagine这首歌,我想我能写点什么了:从些许散乱的记忆开始。

首先在开头,想谢谢小张给的好题目。他让我们在讨论个人世界以外有了一个更广阔的话题。我去看了看歌词:这一句 “Nothing to kill or die for,And no religion, too” 。我在这里展开了思绪。我想到了种族屠杀。

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

2019年3月15日下午1时40分Al Noor)新西兰,基督城。那个人(这个人的名字不配被记住)冲进了清真寺进行扫射,导致51人丧生。3月15日,那天没有课,我和同学约好去旁听建筑系的设计课。

去教学楼要穿过学校图书馆。莫名其妙地我们被警察请进了图书馆。图书馆里面站满了学生,声色慌张,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学生终于按捺不住,焦虑地推开玻璃门询问警察。在只言片语中我们大概得知:有一个暴徒持枪杀人,现在还没有抓到,所以希望大家呆在建筑物内以减少伤亡。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直接回家,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这是有风险的。”警察这样说。

大概等待到2点10分,我们还是打算回家,因为不知道多久抓到凶手,天色越晚,回家越有风险。

路上真的没有人,也许大家是得到了消息都呆在家中。我越走越后悔,走路20多分钟我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回家之后看新闻才知道了具体的情况。这个凶手来自澳大利亚,他选择新西兰基督城作为屠杀的目的地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多种族融合的国家,他说,我要让大家知道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净土。

太沉重了。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陌生人见面都会笑着打招呼。我非常压抑不停的和寄宿家庭的老爷爷聊天。


他说:世界在变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如果我有权力,我想把世界上的教堂铲平。

我:教堂?铲平??

他说:是的。大部分的纷争都来自于宗教观念的不一致。

我:你是无神论者?

他说:是的,我讨厌宗教。


这令我非常震惊。一个年近90的老者,在一个基督教盛行的国家是无神论者?!

他的话让我消化了很久。我在想,什么是神。

我想如果世界上大家都说一样的语言,以及大家都信一种神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分歧了。

我当时过于天真的,把这段冒失的话发在了朋友圈。

一个中国女孩子和我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因为她来到新西兰之后开始相信主。

我只能不断地道歉,告诉她我没有冒犯她的宗教的意思,然后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我始终记得她的话:

每个人都有信教的自由。就是因为不尊重别人的宗教才会有这样的屠杀......应该尊重别人的庙宇和信仰。

她说的对,老爷爷说的也对,但是他们的话是相背离的。这让我非常的困苦。

​然后我意识到:无神论,可能也是一种种族主义。所以我也种族主义了!?

我真的没有这样恶毒的期望,我真的希望大家都是相爱的,无论什么种族和肤色。


太压抑了。51人……


晚上,我和一个同学一人买了一束花去街上。

枪击后,街道是萧条的。我们捧着花走到市中心的公园。路上有许多人带着花,各种肤色、男女老少。我们安静地把花放在地上。有人在哭泣。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很难交谈,我们无法交谈。

我们开车去了山顶。山顶没有灯,整座山都是黑的。

很多人都喜欢从山顶眺望万家灯火,闪烁温暖总是迷人的。但是今天有灯火熄灭了。小雨,我们在雨里面寂寞地走,没有伞,也没有说话。我们道别,回家。

这是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城市。因为很小,你即便没有和一些人说过话但也会记得他们。毕竟有些人总是会在同一时间路过同一个地方。

我记得一些穆斯林的路过,我猜想他们也许也会记得有一个女孩子总是同一个时间和他们擦肩而过。而在屠杀后,我发现我失去了一些伊斯兰教的“熟人”。我再也没有在街上见过他们。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的深刻,因为他们真的消失了,真的因为恐怖袭击消失了,存在于我生命中的人,我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就消失了。我想到他们的笑脸上沾上血,难以接受。我再次感受到这不是一个新闻,这是一次屠杀。这不仅仅是一场屠杀!

我和我的室友一直在晚饭后出门散步。这件事后我们有一周没有晚上出门。这件事给所有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它撕裂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那个人的目的达到了吗?不,不可以。我拒绝,即便我们心中暂时有阴影,但是阴影就应该死在太阳下面。人与人应该相互信任,人与人应该相互帮助。

倘若世间有神,那么请神看看他的子民,那些相信他而且供养他们的人。为什么不在危险来临之际,保护他们免受伤害?!这不仁慈、不公允。

即便会冒犯到信教之人。我还是忍不住说:神前祈愿,是人类妄想的迷梦!但无论是否相信神灵,都请遵循心中的“神谕”,多行善事。多向往爱与和平!


​“愿世界和平!”

我们需要想象和相信美好事物会持续地发生。

最后,虽然最近你说你的病已经好些了,还是希望你多加保养,不要心急。

爱你的小乙敬上

两人一起散步时碰到的散落的三角梅 小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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