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哥
猫哥

走了太远,忘了从哪出发,也不确定终点。

出走:第六十九章

东南北下班回到家后立即打开电脑,聊天软件中秦弦的头像在闪动,点开一看是凌晨的留言:

睡不着。很久没有聊这么多了,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正视自己。

没看出你还有这么严肃的一面,有时想问题还是挺深的。

谢谢你!让我重新考量自己的人生。

我是该多读点书了,一辈子都在唱歌,连书都忘了读。

你曾经说过唱歌也是种再创作,哪怕是翻唱,如果不是追求模仿得很像的话完全可以唱出自己的感觉、自己的风格或者自己对歌词的独特理解。前提是我首先要对这个世界形成自己的理解,但是我无从理解。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对我的影响确实很深,虽然现在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会时常胸闷。

初三那年的元旦晚会就是下课后同学们在各自教室吃点瓜子和糖什么的,有的班级会多买些点心,同学们随便演演节目。

我的节目在最后,我演完后班主任就宣布晚会结束,交待一下同学收拾卫生自己就先走了。老师一走,同学们就兴奋起来,有几个男生拿出啤酒开始分着喝。有个男同学我都不愿提起他恶心的名字,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借着酒劲儿闹事儿,他一直凑得很近纠缠着我,另外一个男生开始赶其他同学出去,我见状就站起来也要走,他拦着我,我一直躲,最后躲在了墙角,他说要我做他女朋友。我当时吓死了,话都不敢说,一直在想如果他要是动手动脚我该怎么反抗。僵持了好久,直到校工挨间教室巡查,我才趁机跑掉。

回到家后我才哭出来,和爸妈说了情况。爸爸听完说‘既然没什么伤害,就算了吧’,但是妈妈态度完全相反,妈妈斥责了爸爸一顿说必须让那个男生这次就有教训,等到下次就晚了。

妈妈拖着爸爸一起找到校长义愤填膺地控诉还说要告到教育局,校长好一顿安抚,把爸妈哄回了家里。学校一直没处理他,因为他爸是语文组组长又和校长关系很好,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我觉得被严重侮辱和伤害了,尤其他自己又乱说,说我对他有意思,说他摸了我的胸。

不经意就会想起来,恨他玷污了我的清白,也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扇他一个耳光?但要是把他激怒了怎么办?我哪斗得过他们俩?我也恨班主任和学校领导,对调皮学生又是罚站又是找家长的,为什么轮到他就像没发生一样?

后来我的戒备心很强,可能是好事,总是要成长吧。但这种成长的代价太大了,每天战战兢兢、魂不守舍,整个青春都是灰色的。而且这种成长有什么意义?防不胜防,很可能就会错过真正的好人。

对了,我那个高中最要好的朋友联系上了,她在加拿大,这几天一直在网上聊天。她跟我描述国外的情况,我好向往。她问我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的事情,我想了很久,真的是动心了。你说我该修个什么专业?学作曲?哈哈哈哈!

新唱片出版带来的兴奋劲儿才过了不到十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内心挺慌的,开始烦躁了,做艺术家难道就是这种感觉?满意的作品永远是下一部?

睏得不行了,最后再跟你一句,谢谢你!

明天,不,今天,肯定是熊猫眼了,早安!

东南北一直坐在电脑前,直到妈妈叫他吃饭。他迅速吃了一碗面条,和妈妈聊了几句,又回到了电脑前。坐了很久,在键盘上慢慢敲了起来:

不用特别谢我,我也是一样的感受。

知道了你的遭遇,我非常难过,更多的是悔恨、内疚、自责,因为想起了我在中学也胡来过,虽然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恶心和过分。直到看到你的留言,我才意识到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伤害可能是无心的,可能没有恶意,但是影响却是非常深远。如果帮男同学写情书是件好事,帮要好哥们劝说女生成为他女朋友也无伤大雅,但是陪烂仔同学跟踪女生和把女生截在路上就是一样性质了。

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人好像是非善恶的边界都很模糊,很多人还经常对‘恶行’津津乐道,比如一个男生把女生的头发用火柴燎了、冬天男生躲到厚厚的门帘后面等女生过来装作无意地撞过去、把擤鼻涕纸塞到女生桌洞里、把女生漏了经血的椅垫扔来扔去,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大家都会当成乐子,丝毫不顾及女生的感受。

我除了策划几个小伙伴翻越高墙去偷废铁卖掉当零花钱,上面那些事儿我没干过。每次看到的时候内心隐隐觉得不合适,但也没有出面阻止,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高尚”、很“装逼”的。对于关系好的男生,还要帮他袒护,似乎这体现了一种“哥们儿义气”。

我们的教育缺失了“正义和勇气”这一堂课,虽然老师们多数有正义感,但都对小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尤其作恶的通常是教工子弟和官商后代。

我们成长中都会经历现在看起来很小但当时无比大的事情,而且在心里留下浓重阴影。我为那些男生带给你的伤害道歉。

有一件小恶让我第一次知耻,至今汗颜,时刻为鉴,因为我承受不了那种鄙夷的眼神和辜负了信任的无地自容。那是我小学五年级暑假的时候终于攒到了足够的零花钱“奢侈”一把,实现“独立闯荡社会的梦想”,也是为了庆祝自己考上了重点初中。我先是去理发店理了一个自己设计的新发型,然后去照相馆照了一张一寸黑白照片,随后在旁边的馅饼铺点了两张馅饼和一碗馄饨。馅饼上来后,我一大口咬下去发现是凉的,和平时妈妈带回来的香热馅饼完全天壤之别,内心无比失落。最终鼓起勇气要求服务员帮着热一下,服务员都坐在外面吃饭让我自己去热,我端着盘子站在大烙锅前面几乎崩溃,因为明明锅里还有冒着热气的馅饼。我想了很久,趁服务员没有注意把凉馅饼扔在了灶坑里,盛了两个新的。结果刚吃到一半,灶坑里的馅饼冒出了肉焦味,服务员发现后让我付钱,而我已经花光。服务员训斥我的时候,我嘴里含着一口馅饼恨不得自己自己钻到灶坑里。

我在想,如果能选择孩子性别,我一定不会要儿子,太混了。但是我怎么保护女儿呢?毕竟她早晚都要独立,我应该教她什么呢?我应该怎么和她描述这个世界?这个让你和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世界。我教她相信人性善还是恶?怎么区分?怎么应对?

从众心理很可怕,因为会掩盖恶。特立独行更艰难,因为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很庆幸碰到你们,老董曾经说过一句话:艺术中心是深圳文化沙漠的唯一绿洲,我是他唯一的水源。虽然有点夸张,但是也不为过。我可以借用老董的话来形容我的感受,将近七年的时间,我遇到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男女,但是我最信任、最重视、最珍惜、最无保留、相处最舒服的只有我们当时在艺术中心相识的五加一个人。

《负石》确实是我写的,是我独自熬过无数个夜晚疯疯癫癫写完的。人是真的,包括名字,多数事儿也是真的,只是一半发生在别人身上。迟迟不想写大结局,直到网站的人催我,我才和老董商量出来。写完后很久走不出来,尤其是想到宋玉成特立独行的一生会不会也是我们一生的样板?我一直很消极、悲观,曾经还很颓废,但是即使像宋玉成一样的活法,最后的结局还能好到哪去?

我真希望这个新的聊天软件有撤回功能,我想撤回刚才的话。

我的本意是想再次申请,想提前获得为你写传记的资格。你的坚持终于换来了成绩,虽然你又开始心慌、烦躁,但是不一样的了,你已经跳脱了世俗,只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这很积极、很正面、很健康。

虽然我不能为你的音乐事业出力,但希望我们五个人不要离太远,随时互相激励。

第二天中午,东南北收到了秦弦的回复:

你可真能写,字数太多了,看得头昏眼花。

传记的事儿现在就定,交给你写。

我得去看商铺了,我想在旧城开一家分店。

晚上临睡前又收到了秦弦的留言:

拿不定主意,快帮我参谋一下。

我今天看了老街中间的一个铺头,位置很好,面积也合适,租金很高,可以独立收银。我犹豫的是,虽然周围都是品牌店,但是他们的服装都是以运动休闲为主,全年各种活动打折,算下来不到百元一件。但是我们做不到,我们的进货价就是百元左右,摊上水电、管理费和人工,怎么都得卖到一百五十元左右才能持平,而且需要达到一定销售量。

我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守在那里,观察各店人流和成交量。人流量确实大,据说日均能达到三十万人,但多数是观光团,买衣服的也多,多数是冲着便宜和大众熟悉的品牌去的,看顾客的模样不像买我们偏设计和艺术品牌、半职业半休闲服装的人。

我们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品牌授权商不仅对我们单店的销量有考核而且对店铺数量也有要求。如果我们年内再不开分店,他们很可能就会取消我们在深圳独家代理的资格、授权其他人在其他行政区开分店,到时肯定会分流我们客源。

咋整啊?分不清东南西北。

看到秦弦在线,东南北敲出两个字“电话”?

秦弦迅速回复“好”。

电话接通后,东南北分析了一下,最后说:“我看你还是专注一点好,少赚不怕,不亏就行,但把艺术耽误了是大事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弦说,“那听你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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