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作為一種概念

2022 年 11 月 10 日

當思索或建構自身的國族認同時─從地域、族裔、歷史、文化、社會等等─是否有一種可能，是將自身國族認同的對象視作為一種概念（Begriff）？亦即，「何謂德意志？」（Was ist Deutsch?）這個自十八世紀所提出的大哉問，而歷代的知識份子─從歌德、席勒、尼采、華格納，到湯瑪斯曼、阿多諾等─不斷地去思量「德意志」這個概念就柢為何？2017年初，專冶德國文化史，尤其是人文主義與古典威瑪（Klassik Weimar），德國海德堡大學榮譽教授且曾任巴伐利亞藝術學院（Bayerischen Akademie der Schönen Künste）院長Dieter Borchmeyer 的鉅作（magnum opus）─《何謂德意志：國族自身的追尋》（Was ist Deutsch: Die Suche einer Nation nach sich selbst）問世，正是從此大哉問中重新探尋德意志精神就柢為何，並且藉古映今的國族認同問題。

開宗這本浩疊千頁的大部頭，《何謂德意志》即引述了華格納1872年10月24日對尼采的書信─「[…] 德意志始終是純粹形而上的、是無窮盡地旨趣的，而且每每往往在這世界史所展現出獨特的 […]」（[…] „Deutschsein”, als ein reines Metaphysicum übrig läßt, als solches mir dieses aber grenzenlos interessant, und jedenfalls ganz einzig in der Weltgeschichte erscheinen läßt […]）─說明了本書將德意志國族認同放置在思想問題上。作者就此提出了一道命題，「何謂德意志？」國族認同之命題，始終在兩端擺盪：一端是向世界敞開的「大同主義」（welteinschließenden — „kosmopolitischen“），而另一端則是就世界閉鎖的「民族主義」（welteausschließenden — „nationalistischen“）。後者的民族主義所追尋的是國族純粹性的源頭，無論是血統還是文化的，然而也就在廿世紀初期走向生靈塗炭的災難─第三帝國、大屠殺、兵馬塗險的戰禍，也使得「何謂德意志」在戰後成為禁語，直到兩德統一後才重新開始尋問德意志的國族認同。

《何謂德意志》旁徵博引，不斷藉由不同時期的不同面向、藉由德意志文人筆下的德意志面貌，試圖塑型出德意志精神的國族認同。專冶古典魏瑪的作者 Dieter Borchmeyer從心所嚮的古典人文主義出發：德意志曾「自命為現代的希臘」（das selbst Gefühl des Deutschen als des modernen Griechen），一種古典共和的政治文化─ 無論是城邦（Polis）、抑或是小國（Kleinstaat）─ 都是體現出人文思想的德意志世界公民（Weltdeutschtum-Weltbürgertum）；如此的理想國度是寄情「何謂德意志」於一種文化建構的共同體（Kulturgemeinschaft），當不列顛以其議會制、法蘭西以其資產階級革命引以為傲的國族認同，德意志則是從其思想精神的哲學、文學走向世界：也就是說，當德意志人民所讀的歌德、席勒、湯瑪斯曼等文人的著作，這些不只是德意志的（Deutsche literatur），更是世界的（Weltliteratur）。